我看了他多时,知道继续这般僵持下去,皇帝势必被他惹怒,后果恐怕就不是砸一盘菜这般简单了。
终于还是忍不住站起身走到玄华身边冲轩辕帝跪下,道:“皇上难道忘了吗?贫尼现在法号惠安真人,居恋橘宫佛堂为我黎民百姓日夜祈福。出家之人,怎能嫁去西蜀国为后呢?”
转头,我又看向杜若斌,冷笑道:“西蜀国难道没有女子么?杜殿下非要来后唐娶个尼姑回去做皇后,岂不让天下人耻笑?”
我不知道是该替玄正悲哀,还是该替冰芷悲哀。他们生生斩断情丝,寄希望的却是这样一个薄情寡义毫无廉耻之人。
我说这番话原是客气的,方才杜若斌向轩辕帝请旨的时候,我真想用簪子戳瞎他的眼睛。但此时,只能将怒火暂时压下,躲过目前这一劫再说。
我的话音刚落,席间便传来一阵哄笑,玄华看向我的目光深情款款,又多了层深意,而玄茂索性冲我竖了竖大拇指,用口型对我无声地说了句“好样儿的”。
我用不着他们赞扬,也不想替自己博取什么好名声,我只是心疼冰芷。眼见杜若斌的俊脸已经变了颜色,我又道:“贫尼曾听闻杜殿下与西蜀国太医令之女情投意合,如今美人在怀却为何又要另觅新欢?难道杜殿下竟是个喜新厌旧薄情寡义的人,唉!当真可悲可叹!”
杜若斌的面色铁青,眼里滑过一抹杀气,怒极反笑道:“七小姐好一张伶牙利嘴,当真可以母仪天下。”
他话锋一转,突然冲轩辕帝道:“臣方才未曾听皇上与皇后称呼七小姐为惠安真人,且七小姐并未落发,莫不是皇上和皇后娘娘有意为七小姐还俗?既还俗,哪里还是尼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臣今日对七小姐一见钟情,此心天地可表。西蜀虽是战败之国,但却有心与后唐永结秦晋之好,难道皇上要拒绝西蜀称臣吗?”
这番话威胁十足,竟有不得我便要再度与后唐开战的隐喻。
我暗自心惊,只怪自己不该鲁莽行事口出狂言。
轩辕帝的脸上亦不好看,他的小算盘我心知肚明。倘若他说我确实已出家,今日杜若斌不逼着我落发誓不会罢休。今日皇后亲自来请,我便看出了轩辕帝的心思,他明明心存借着安青国还朝之机替我还俗,以嘉奖忠良之家为名纳我为妃之意,那样,不仅能拉拢安青王府的势力,也成就了他一代贤君的美名。
算盘打得倒好,只可惜棋差一招,轩辕帝原是太不了解杜若斌这个人了。如此小人心性,睚眦必报,他岂能咽下俯首称臣的恶气?即便败了,杜若斌也会败得让对手大伤元气,这便是他亲自赴长安城言和的目的吧?他既不怕惹怒轩辕帝,必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此时闹僵了反倒不好。
正僵持不下,始终沉默不语的太子却突然站起身道:“父皇!容儿臣禀报!”
轩辕帝眸中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薄怒,却碍于众目睽睽不好发作,只好低声道:“讲!”
太子微微皱眉,却不看我,目光只平静地看着轩辕帝,“今日西蜀国君提出和亲原是一番美意,后唐不允岂不是太托大了么?然惠安真人乃带发修行之人,若论及尊贵,当以后唐公主方为最,父皇膝下现有四公主、五公主和六公主,皆已到了及笄出阁的年纪,若父皇应允惠安真人去和亲,天下人势必耻笑后唐无人。同样,也会耻笑西蜀国,竟被后唐如此敷衍糊弄还沾沾自喜,反倒显得后唐毫无诚意了。”
眼见轩辕帝的脸上已露出笑容,太子话锋一转,看向杜若斌微笑道:“至于西蜀国君,原不是对惠安真人一见钟情,只怕是恨之入骨吧?难道国君竟是狭私报复之人么?只因战场交锋,三弟勇者胜,国君便要夺我三弟的未婚妻子?”
太子这番话不卑不亢,却字字玑珠,直将杜若斌堵得俊脸白一阵青一阵。
那杜若斌原就是个见风使舵之人,太子这番话虽有心责难,却亦为他搭了个下台阶的梯子。
只见他站起身哈哈大笑道:“佩服佩服,素闻后唐太子老持稳重聪明过人,今日果然领教了,竟能看出孤的居心,当真佩服!”
这话一出口,便是承认他大胆求情只是对玄正不服,挑衅的不是后唐和皇室,而是玄正一人。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顷刻间变成了一出笑话,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我的心依然高悬不定,太子这席话确实是在替我解围,也为后唐百姓免除了再起战火的隐患。只是,却将玄正推到了刀口上。
只要玄正不还朝,轩辕帝还能顾念父子之情,睁只眼闭只眼地任由他在边关放手去搏,虽说背井离乡,但好男儿志在四方,对玄正未必不是件好事。然,太子的一席话,必然会提醒轩辕帝,玄正曾经用兵围长安的办法替我解了围,是以,我才变成了现今的惠安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