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很快升起,萧家的子弟和诸公子们不得不再佩服一下,萧少夫人搭起火堆来,不比别人慢。她夹在小厮中,做一样的事,可不管什么事,都出色于别人。
萧护没动手,闲闲地笑着和人说话。经过一上午的挑选,心中大约有了几个人选,虽然不够,下午再挑。
这一次去京中非同小可,去的人不仅功夫要高,反应要快,还要忠心不二。京中花花世界,去了有了二心,那可不妙。
少帅先挑中的是人品,再挑中的是功夫。刚才那一不心喊出来救命的人,只能落选。此去京中,风云诡谲,一害怕就喊救命,不在嘴上喊,在心里喊,就难察觉。
女眷们过来时,人人都坐下来转着火堆烤肉谈笑。刚才那喊出救命的人,自知不对,独他吃得最没有精神,不时偷看萧护,见少帅和妻子坐一处,另一边是公子们围着,大家说说笑笑。
有了萧少夫人的例子,杨玉昌最先喊妻子,笑容可掬:“坐我这里。”杨少夫人要啐,又止住。你就说坐这里就行,为什么偏加一个我字?
怕别人不知道是坐你那里?
她扭扭捏捏坐下来,杨玉昌见她一头汗,吓了一跳:“你怎么了?”这天吹小北风,虽然这里有日头,也不至于出汗吧?
不是才过来烤火。
是吓出来的冷汗。蒋延玉正和曹文弟说功名,说得痛快没看到妻子几时过来,蒋少夫人自己过去坐了,虽然不高兴,也不带出来,接过家人送的一碗茶,慢慢的喝着。
曹少夫人见人人这样坐,巴不得也坐过去,只是对着慧娘恐惧,不敢看她。谢少夫人真心不想过去坐,想想对丫头悄声道:“难道不能咱们自己搭一个火堆?”谢承运无意中看她一眼,他纯属无心。
别的妻子都落座,他本能地找找自己妻子,好歹心中知道有这个人跟着出来,这一眼,夫妻无辜地对看着,谢少夫人也过去落座。
她对丈夫已经死心,自然地学着慧娘烤肉,要抱怨只抱怨一件事,和萧少夫人隔着火坐,火气迷蒙,不容易看清楚。
但是能看到萧少夫人另出一把小刀,舞得飞快,而且她并不怎么看手中刀,一片一片肉就薄薄的削下来。
她盘腿而坐,用锦袍下摆盖住腿,腿上放一个上好白瓷盘子,还有几把细竹签。肉片好了,用竹签一一扎好,伸出火上,不时涂作料。
涂的什么,就看不清楚。
火上架着半片野猪,开始往下滴油,但离能吃还早。各家带来都有点心路菜,先分吃点心和路菜。
慧娘的小竹签上,不一会儿就烤好了。香气四溢中,她笑容如花,小厮们送上银筷,慧娘分一片出来,自己唇边吹吹,送到萧护唇边。萧护和她亲昵地笑,咬在嘴里咀嚼几下,夸道:“好。”
少帅只抱膝和人谈笑,并不动手。
别人都想起来,要了小竹签,自己不会削,让家人们削出来。这么大火,蒋少夫人怕烤到衣服,让人代烤。看身边杨玉昌,是烤好了一片一片送到妻子手中,杨少夫人端着个盘子等着。杨玉昌也体贴,吹一吹,再给她一片。
谢少夫人就当没丈夫,自己想着弄几样作料,一不小心辣椒涂多了,烤的时候就呛到自己,不过她能吃辣,吃得香甜时,身边谢承运自然的转过头,再对萧护看看。他有人服侍,你难道不是人?
从他脸色上,谢少夫人分明读出这一句话,她不情愿的分一片给他,还不愿意多分。谢承运却是不能吃辣的南边儿人,一片下去,马上呛住嗓子。急急摆手寻水来喝,眼角见到妻子嘴角上弯,似笑非笑,分明得意。
谢公子被惹火,一碗茶灌下去,命人再倒一碗在手上,接过一双银筷,毫不客气伸到妻子盘中,她也得了个盘子,一串全放下来,正斯文的吃着。
对着竹签咬,总不好看。
正吃得开心,不防旁边一双筷子过来就挟。谢少夫人倒好笑,看你吃得下去!见自己丈夫悠悠把烤肉在茶碗里涮去辣椒,放进嘴里,是越嚼越满意的表情。
手中筷子,又伸了过来。
谢少夫人大怒,还没有怒完,盘子里肉只剩两片,她不顾形象,慌手慌脚全挟嘴里,故意慢慢嚼着,满意的吃着,盘子里,多了一串新鲜肉串。
谢承运送过来的。
这是什么意思?谢少夫人忍无可忍看他,见谢承运面无表情,只看火中半片野猪。谢少夫人轻咳一声,吸引住他看过来,斜眼对杨家夫妻看看。
杨玉昌正一片片喂妻子,他是见事学事,学的是慧娘。杨少夫人也不脸红了,也不扭捏了,吃当中轻声细语和丈夫说话:“回家去我们自己也弄着玩。”
这一对,真正是蜜里调油般。
谢少夫人眉头眼角全是一个意思,你不会自己烤?她冷冰冰着脸,料想丈夫也不会弄错意思,你要喂我,我还不肯。
谢承运轻轻:“咳!”谢少夫人看过去,见丈夫对萧护夫妻那里看着,隔着火听到少帅笑声更爽朗,萧少夫人捧着个盘子一口一口喂他。
少帅不时停下来,抿唇对妻子笑。萧少夫人就自己吃一口,再去喂他。
谢少夫人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喂你,休想!见丈夫面色更冰,也瞬间明白了,他是要自己烤给他吃。
当着人,还能怎么样?烤好不给他,他自己会来抢。谢少夫人这顿愉快的烤肉,顿时变了味,一边烤一边气,手中辣椒当然会多刷。正刷得痛快,好似刷到自己丈夫脸上,一只手过来,握住她手中小刷子,拿走了。
他们夫妻久没有肌肤相接,忽然碰到他温润的手,谢少夫人心头一酸,险些泪奔。还没有泪奔,见那手又过来,把她手中烤肉拿走,给身后家人:“你们拿去烤着吃,”新的肉串又送过来,随便把辣椒粉末拿走。
谢少夫人这个气,又不是能当众撒泼的人,只能忍着。边烤边在心里念叨,吃吃,撑死你!
只有曹氏夫妻是正常的,曹文弟不管她,曹少夫人也不管他。她只盼着和萧少夫人攀谈几句,把僵局解开,可萧少夫人的心,只系在少帅身上,只对着少帅笑,再就候着他和别人说话,心思不在她身上。
蒋少夫人无端的难过了,恩爱夫妻都在恩爱,就是平时最不好的谢家夫妻,也你给我一眼,我瞅你一眼的,不知道在传的什么情。
她自己的丈夫,平时看着很好。在家里有关切,头疼脑热的都表示出关心。可今天,他只顾着谈他的功名,对自己一个眼神儿也没有。
野猪,野兔,山鸡烤好的时候,萧护站起来,大家全站起来。小厮们抬下烤肉,整个儿的送过来。一把银刀,放旁边。
少帅手起一块腰肉,最为细嫩的,先给了慧娘,笑吟吟:“你多吃些,看你瘦的。”慧娘喜滋滋接着,那喜欢劲儿,可以感染到一帮子人
萧护一一分派,小厮们传送,无一例外的先给男人们。女眷们的,要切好才能送来。谢承运才一到手,是一块子肉,“咳咳,”谢少夫人轻咳,板着脸示意他看萧少夫人,萧少夫人捧着一盘子烤肉,正眉开眼笑。
谢承运啼笑皆非,你要吃这一块?他心里乐着递给妻子,看你怎么吃?谢少夫人要的是占上风,接过来也不着急,萧少夫人怎么吃,她就怎么吃。
少帅分派完,小厮们把肉抬下去,再切好,是女眷们的。谢承运微微笑站着,谢少夫人抢先接过来,往自己丈夫手里一塞,骄傲的对他笑笑,举举手中盘子,那意思今天我当男人,让你当一回女人试试。
谢承运难得的对她嘻笑,手中有筷子,见别人全坐下,小厮们送酒,谢公子斯斯文文地吃起来。
不时斜眼看妻子那一大块,你怎么吃?
谢少夫人只看萧少夫人,怕看不清,还站着看。好在火小了许多,她又坐下。
刚才是少夫人侍候少帅,现在是少帅侍候少夫人。少夫人本来就是男装箭袖衣服,少帅还是为她往上扶一扶袖子,取出丝帕,衣前给她掖好,笑着说着话,自己接过一碗酒。
是碗,不是杯。
倒起来也太麻烦,全是碗。
谢少夫人着迷的看着,一时忘了那块肉怎么吃。见萧少夫人伸出手,少帅给她擦一擦,那手,对着肉抓去,天呐!
抓在手上,就是一口。
油光顿时满了萧少夫人的小嘴儿,她每嚼一口,谢少夫人的心就抽一抽,这样吃?多粗鲁啊。可是……目光走不开,萧少夫人满满的小嘴儿动着,不时笑着和少帅说话,伸头到他手边喝一口酒,把他手中酒碗蹭上油光光,再吃一口肉。
这种跑街汉子的吃法,光看着就是极香的。
少帅哈哈又大笑起来,引得别人都看他们。是少帅问:“好吃吗?”慧娘笑出一嘴小白牙,外加唇上油花:“像是回去了。”她指的是军中。
不无向往的话,少帅有同感,因此大笑,用帕子给慧娘擦过唇角,见她又是一大口肉,唇边又有油光,少帅情不自禁地放下帕子,伸臂搂了搂她:“你呀,只能嫁给我。”
夫妻都喜欢军营的生活,在家里,也是一样的喜欢。
能安逸,又能操劳。
他们的亲密让谢少夫人下定决心,先把盘子放下,手中还是长袖呢,把袖子一伸,伸到丈夫那边,正眼也不看他。
你不接,哼,不接就收回来自己挽。
谢承运愣了半天,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也许受萧护夫妻感染,没好气给她随便卷几卷,谢少夫人得意才收回,袖子已经散掉下来。
但她得了意,自己重新挽好。对着手中那肉块,鼓起勇气,带着视死如归,拿起来想也不想就是一口。
没这样吃过,整个脸全贴上去。
不过人舒服了,嚼一嚼,是不错。这一回双手捧肉,再来一口。谢承运惊得魂飞魄散,这还是自己妻子,也不是出自一般人家。这这这……
他目瞠口呆对着妻子看,谢少夫人有感觉,白他一眼,这一眼,面颊上肉先在日头火光中晃动,谢承运误会了,拿起帕子没头没脸给她擦一通。擦得谢少夫人咬牙,是擦面,还是掐人!养的长指甲,划痛了脸。
一把推开,不要你了,谢少夫人样样自己来。
反正她也不喝酒。
这边一个她,对面一个慧娘,两个人手捧肉块大嚼。蒋少夫人和曹少夫人都无心吃,惊骇的左看一眼,右看一眼,不知说什么好。
半天,蒋少夫人问:“好吃吗?”谢少夫人没回答,不过那表情很满意,但是皱眉:“会积住食吧?”
而萧少夫人,第二块开始了。
除了萧护和萧西萧北以外,所有人都觉得萧少夫人吃多了。蒋延玉终于终止谈话,直直地问慧娘:“要泡消食的茶吧?”他问话不好不回,慧娘嘴里有肉,呜噜呜噜回答。萧护再次大笑出声,他一只手也拎着肉,也不用筷子,另一只手上帕子,不住给慧娘擦拭唇边。
她咬一口,油了,萧护就再擦一回。这种温情似水,着实的让成过亲的人羡慕。杨少夫人对丈夫低声道:“那个,我也想尝尝。”她吃的是切好的肉片。杨玉昌对她千依百顺,换一个地方不会答应,在这里有个榜样在前,把自己盘子里那一块拿在手上。
大,比一个粗壮的男人手掌大。油乎乎光光亮,喷着香。杨少夫人好半天才找个尖角,好下口。没吃过的人,一口又全贴脸上。
杨玉昌也失声大笑,笑得别人全看着他们笑。
萧护回蒋延玉话:“下午还要比试,积不住食的。”又道:“这算什么,她一气能吃一只兔子呢。”勾起慧娘馋虫,对手中半个野猪肉看,再看萧西正在弄的野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