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大王今日与我商议,明日便把你送出去。”虞子期道。
虞姬仿佛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就将那话题岔了开:“哥,小时候,你总说我调皮又单纯,将来谁要是娶了我,一定会欺负我。那时你常说,你要帮我找个本事不如你的男人,做我的夫君。这样,若是他欺负我,你就能好好教训他。”
“妹妹……”
“你还说,会教我的孩子习武,让他和舅父一样,成为天下最勇猛的武者……”虞姬说着,就突然抱住了子期:“哥,对不起,我一直没能带给你一个小外甥。”
“妹妹……”虞子期颤抖的手,轻轻抚上虞姬瘦削的背,就像她小时候调皮不睡觉,他就总是这样拍着她,直到哄着她睡着。
“是哥哥对不起你,若是当年我没有带你去彭城,你就不会认识大王。是哥哥的错,害了你的一生……”男人哽咽地回忆着这些年的点滴,他曾经的妹妹那么单纯,那么倔强,却活得无忧无虑,可自打她见到了他们的王,她就很少再笑过。
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后悔,把妹妹带去彭城;没有人知道,他有多少次在痛苦中挣扎着,想要带她走。
可每一次,他都输给了她的坚定,她要坚定地留在项羽的身边。
虞姬抬起头来,对着子期淡淡地摇一摇头:“哥,你没有错。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如果没有遇到大王,虞儿这一生都不会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大王和哥哥,都是我心中的英雄,若然有来世,我还要跟哥哥做兄妹。”
“妹妹,什么来世?”虞子期怔然地望着眼前柔弱的女子,她与他约好在此相见,她却一直说着让他匪夷所思的话。
“哥,大王是为爱而生的,他有纵横天下的智慧,有雄霸天下的能力,可是,他失去了姐姐,就失去了所有的斗志,凌乱了所有的智慧。”虞姬道。
虞子期焦虑地看着虞姬:“妹妹,你到底在说什么?”
“虞儿也是为爱而生的,若爱的人不能幸福,不能平安,就没有虞儿的幸福和平安。”虞姬凝视着虞子期:“哥,夜里光线不好,却最适宜突围。一会儿我会穿上大王的黄金铠甲,假扮他的模样,把汉兵引向相反的方向。请你护着大王突围出去,按照这地图上的路线,把他送到乌江,让他返回江东。”
虞姬说着,从身上取出了那幅羊皮地图。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我绝不答应!我怎能让你去送死?”虞子期面色一沉,推过地图,冷声道:“这是男人主宰的战争,不该让女人受牵连!”
“哥,没有别的机会了!我已经在大王的酒里下了迷药,两个时辰内,哥哥万务护送大王渡过淮河!”虞姬道。
“妹妹你……”虞子期摇头道:“要走可以,你必须和我们一起走!”
楚歌从垓下的四面绝壁之上远远飘来,悲泣悲诉。再坚强的人,再强大的意志力,在这样的歌声中,也都会一点一点地被瓦解。
“楚歌,是楚歌。”虞姬喃喃地摇头。
她陡然退后两步,拔出了早已藏在手中的匕首,突然就驾在自己的脖颈上,眼中的泪泫然欲落:“哥!没有时间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如果你们全部沦陷,我也不会独活!若我去引开汉兵,他们即使追上我,我只要提姐姐的名字,不管他们出于对大王的要挟,还是出于忌惮姐姐,都不会杀我。今日你见到了,姐姐在韩信面前护着我出来的,所以我不会有事的。”
虞子期心乱如麻,他万万没想到,白日虞姬请求他乔装混入汉营,回来之后就做出这样的举动。
他喃喃地摇着头,他万万下不了那样的决心:“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倔强,总是不听哥哥的话……”
“因为只有你们都平安无事,我才会活,所以只有这样。除了我,任何人,都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哥……别再犹豫了,否则妹妹立刻自刎!”虞姬说着就将那匕首生硬硬地抵住了自己雪白的玉颈:“哥,最后一次,再纵容一次虞儿的小性子吧。”
虞子期终是拗不过虞姬以死相逼,他决定让季布保护虞姬,而他和项庄则负责护送项羽突围。
几人将沉醉的项羽抬上了乌骓马,外面掩了一件黑色的大氅,将那乌金甲完全地遮盖住,在夜色下,那如墨的大氅,将王者的身体全然掩藏住。
虞姬已换好了黄金铠甲,瘦小的身体,艰难地撑起这沉重的铠甲,好在她从小练舞,身体底子不错。
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着男人在铠甲上残留下来的味道:谢天谢地,她与姐姐为大王做了两件铠甲。
突然觉得身子一倾,睁开眼睛,就看到虞子期抱住了自己。
半响,他痛声嘱咐着:“妹妹万加小心!”
“哥哥放心!”虞姬深然看着哥哥,她知道,也许这是最后一面了,可是她依然保持着微笑,柔声道:“你也要小心。记得,一定要按照地图的方向,带大王平安渡过乌江。”
“哥哥知道。”虞子期转而对季布道:“布,我妹妹,就托付给你了。”
“兄弟放心,季布一定拼死保护好虞姬!”季布道。
三更时分,虞子期、项庄领了八百余名骑兵,趁夜护送项羽的马车,从楚营南门溃围出了垓下。望着他们的背影远去,虞姬的心紧紧纠结,眼泪泫然坠落:“永别了,大王。永别了,哥哥。”永别了,愿你们都能平安回到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