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大。
本是万物缠绵的盎然之春,却如秋的凉薄,处处弥漫着离别的惆怅。
那王者失神良久,英俊的眉宇落满忧伤。
钟离昧将一个木匣子呈上,低声道:“这是夫人让末将交还给大王的。”
项羽打开木匣,看到了他当年送她的“同心环”。
将同心环取出,他怔怔地望着,问道:“她……还说了什么吗?”
“夫人说……”钟离昧顿住,犹豫着该不该说。
“说什么?”项羽的手指轻触那颗“心型”的小玉上,不停地摩挲。
钟离昧低声叙说着紫嫣的原话:“夫人说……如果一颗心里,没有了信任,即使装了彼此,也只会充满苦痛,不如忘却。”
项羽颓然闭上双目,挥了挥手,钟离昧垂头叹息,作揖便退出了军帐。
他斜倚着座背,手中紧紧攥着同心环,心中反复默念她留下的那句话,字字如利刃穿心,泪水顺着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双眸,看着手中的同心环自嘲苦笑,哑声道:“如果没有‘在乎’,就不会有‘怀疑’……”
雨在傍晚渐渐停了,幕府四壁的帐布下,垂落着雨水“滴答滴答”滑落的声音,深邃的墨空,被印上冷月的孤影。
心口,“怦,怦,怦,怦”的烈烈作响,澎湃着伤痛的旋律,那颗喋血的心,唱出灵魂深处的呜咽。
那一轮寒月,在孤寂与伤痛交织的夜里,异常清冷。
案几上的酒,三坛已空。
一身靛蓝色华服的男子,斜倚在主座上,醉得一塌糊涂。
虞姬端着晚膳入帐,看到座榻上醉得不省人事的项羽,酒盏散落在地。
她拿起屏风上的披风上前帮他盖上,却看到他那张俊脸异常的通红浮肿,她伸手去探他的温度,却猛得抽回手,他的额头滚烫如烧。
虞姬命侍者找来军医,军医令入帐后,仔仔细细为项羽诊断一番,结论为“气血攻心所致”的高热,造成了颌面的浮肿。
军医开了药方,又出了幕府亲自去煎药。
这是自项羽九岁之后,十九年来的第一次发热。
十九年前的那一次,是祖父项燕大将军被秦人斩杀,叔父项梁将这个消息带回的时候,项羽哭得彻天彻地。自那日起,他便立志图秦,以报这血海深仇。
他天生有一副好身体,除了那次高热,十九年来,几乎没有病痛的经历。
一整晚,虞姬在帐中衣不解带地伺候着。
她将绢布在水中浸湿,置在项羽的额头上,一遍遍为他降温。
“天地为证,山河为见,莫紫嫣愿与项大哥,此生不弃,生死相依……”
她的誓言,在梦中响起。
浓浓的月色下,伴着天地日月的永恒,他与她结下“今生不离”的誓言,他以为,那“一誓”,便是“一世”的相守。
“嫣儿,嫣儿……”高烧中,迷迷糊糊的项羽,口中不停念着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