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伯拱手向天:“老夫对大王忠心,可昭日月!此事是否为老夫失职,怕也不是你一介女子说了算,待大王回来,老夫自会禀明一切!但凭大王裁夺!”
造成这样严重的局面,项伯不是觉得自己完全无错,可是这错他决然不能认下。在他看来,这朝堂之上,范增高居相位,已是西楚最大的官职,后宫又是紫嫣坐东,倘若两个外人合力,项氏一族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紫嫣叹道:“叔父暂时不适合再处理政务,我会请亚父亲自写封书信,送到前线向大王奏明此事。”
“怎么?”项伯怒目瞪向紫嫣:“难不成,你想要削掉老夫的官职?”
“不错,为大局考虑,望叔父能理解。”紫嫣的目光始终凝定在窗外,她的语气平缓却不容置疑。
“你敢!”项伯厉声道:“不过一介女子,你也配谈大局?莫非,你是要效仿那商纣之妖妃,牝鸡司晨?”
紫嫣回首,二人四目相视,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寂静得让人生畏。
“嗯……嗯……”
殿外传来亚父的干咳声,钟离昧搀扶着亚父进了上书房。
“见过夫人,左尹大人。”钟离昧向二人拱手施礼。
“亚父快请坐。”紫嫣颌首,示意钟离昧扶着亚父入座,自己则坐回上座。
项伯一甩长袖,兀自坐下,道:“丞相大人来得可真巧啊!莫不是你二人串通一气,想要整垮老夫?”
亚父坐到了项伯对面,哈哈笑道:“诶呦呦!项老弟,你我同朝为官,都是为项家的天下略尽彼此绵薄之力,何谈谁来整谁?”
亚父温然看向项伯,继续道:“只是方才老夫在殿外听着,此事项老弟做的实在有欠妥当。大王这一出征,朝中大事都压在你身上,有所遗漏也在情理之中,可老夫身为丞相,既然出了此事,又不得不做处理。否则,何以领百官?又何以敬大王?”
“哼!休要说得那么好听!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整老夫?”项伯冷嗤一声:“虚伪至极!”
亚父笑道:“非也非也,只是让老弟在家歇息一段时日,好好静养身子,一切有待大王回来,再行定夺。”
“哼!尔等这是公报私仇!”项伯大怒,佛袖大步离去。
“唉……”亚父长叹一口气。
这几个月来,项伯对国事的处理,不知是不够尽心,还是不够天赋,亚父有很多地方都不满意,只是因为未出大事,不想前线的项羽分心,他总是睁一眼而闭一眼。
虽则平时,他与项伯有诸多过节,但在关键时刻,亚父始终以大局为重,可没想到,竟然出了山洪这么大的事,人命关天,项伯也能压着不处理?
“亚父,嫣儿实在不想连累您淌这浑水。叔父不是一个心思宽量之人,他不会明白你我是为了国家大局。”紫嫣忧心道。
亚父笑着安慰:“大王将丞相一职交与老夫,便是对老夫的信任,受君之职,必然忠君之托。会稽郡出了这样的大事,是老夫的失察,老夫会自罚一年的俸禄!”
“亚父……”紫嫣刚想劝阻,却被亚父摆手阻止。
“待老夫令人盘了库存,从库府中拨出一百万金给会稽郡的百姓,让他们重建家园。虽说是亡羊补牢,但希望他们能明白,大王及国家,都不会对于他们的灾难置之不理。”亚父边说边起身:“老夫这就回去,着手处理此事。”
目送亚父蹒跚出门的背影,紫嫣的眸底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花。
她淡淡转身:“昧……你觉得,我对叔父做这样的处置,是否是重了?”
“夫人,您为百姓所想,便是为大王、为国之所想。昧不知他人如何看待,但在昧心中,对夫人感佩至极!”钟离昧拱手。
紫嫣面上浮起一抹浅笑。
若说在这世上,她能有什么知己,那无疑便是钟离昧。虽然钟离昧远没有张良和陈平那样的心智,并不能为她出谋划策,可是他对项羽的一片赤诚忠心,却能让紫嫣倾心相托。交托他的事,他从来都办得稳稳妥妥。
人生的知己,并非一定要了解自己的胸怀大志。
有的时候,“信任”比“了解”更重要。
“了解”需要智慧,而“信任”凭的却是唯一支撑着人生命体征的那颗“心”。
能将“心事”托付,这种难能的信任与被信任,对紫嫣来说更加可贵。紫嫣回到上座,把岸上的奏简重新又整理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