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默然半响,风婆婆淡淡呼气:“老身活了几十年,竟不如你这丫头看得透彻?罢了……”
她这样说着,眸中溢出的却是满满的幸福。
紫嫣紧握风婆婆的手,眸中清波流转,凝视着美丽的婆婆,深深道:“婆婆,当珍惜时且珍惜。抓住眼前的幸福,嫣儿会在心中为婆婆和赢伯伯祈祷。”
“老身才不用你挂念,最不喜欢被人惦记,也从不惦念他人。”婆婆抽手转身:“你走了之后,再也没人在我耳边叨叨,都快磨出了茧子,赶紧走,赶紧走。”
倔强如风婆婆,却掩饰不住她此刻声音的颤抖,紫嫣分明听出了她的不舍。
秋末的十月,橙红的枫叶遍染山色,穿过朝阳的烂漫,将斑驳的光晕一点点洒向通往山下之路,形成一色绯红的红毯之路。
山大王与风婆婆,率领山众三千,亲自送莫紫嫣和钟离昧下山。
一路上,山大王与钟离昧都握着彼此的手,难舍难分。
紫嫣扶着风婆婆下山,婆婆却一路静默无言,直到了山下。
下人将一个一尺长的木匣子递上,山大王道:“丫头,这秋茶是本王一点心意,你若喝着好,本王便派人每个季节,将新鲜采摘的好茶,都送到你那霸王宫去。”
紫嫣莞尔拒绝:“伯伯,嫣儿在山上白吃白住一个月,临走还要收您礼物,这实在不好意思。”
“哪那么多废话!一盒破茶叶,还推来推去,”风婆婆不由分说,便从下人一直举着的手中夺过木匣子,生生塞到钟离昧手上:“拿着!”
紫嫣知道风婆婆心里难过,却要强撑着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态度,她上前拥住婆婆,轻声道:“婆婆,这一个月的相处,嫣儿也舍不得您,看到您,便想起了我娘。只是眼下,嫣儿还有太多事要去做。三年后霸王命中会有一劫,若他能逃过此劫,嫣儿一定回到这山中,陪伴婆婆终老。”
她们就这样拥着,彼此的眸底都泛起浓浓的湿意,却都在竭力忍住泪珠的滑落。
婆婆在紫嫣背后轻抹了泪珠,才抽身道:“怎么如此啰嗦?赶紧走,快走!快走!”
“婆婆保重,赢伯伯保重!”紫嫣躬身行礼。
“赢大哥保重,风大嫂保重!”钟离昧拱手作揖。
二人转身离去。渡河后与两位仆从会和,四人继续向西南,在阴陵考察一番后,直下东城,再入乌江。
风婆婆回到西山,赫然发现案几上,三张羊皮绢帛,上面是整齐排列的对子,足足一百八十对。
方才山下,强忍着的情绪,终于爆发。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暖,一个微胖的身躯握住了她的手,她顺势倒入他的怀中……
…………
紫嫣凭借着记忆中,楚河汉界后,汉军追楚军的先后顺序,将阳夏,固陵,垓下,淮河,阴陵,东城,乌江,这些地方通通走了一遍。这一遍细细的摸索,竟又是两个月过去了,不觉已到了隆冬季节。她让钟离昧将这些地方边走边记,尤其是从垓下如何才能顺利到乌江的路径。
从乌江亭返回的路上,紫嫣对钟离昧道:“昧将军,我现在说的话,一字一句都要牢记:从垓下往南九十八华里过了淮河就是古渡口,从古渡口再往东北方向可回彭城;千万不要从古渡口再往西南走,若是不慎走了西南到了阴陵,如遇追兵不能返回古渡口,切不可从阴陵往西走,因为阴陵之西是沼泽。而要从阴陵一路向东南,之后可到达东城;到达东城后继续向东,大约二百四十华里后,就可以看到乌江。这是一条逃亡的生命路线,不可有任何偏差,能记得吗?”
“夫人放心,昧都记下了。”钟离昧虽不明白为什么要牢记这条“生命路线”,可就凭他对紫嫣的信任和佩服,她所吩咐的事情,他必然全力以赴。
“嗯,以上这些地方,回彭城后务必要详尽的描绘出来,制成新的地图。”紫嫣颌首道:“谢谢你昧将军,辛苦了。”
钟离昧拱手笑笑:“夫人,您快别这么说,比起您为大王做的一切,臣做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接下来,咱们可是要回彭城了吗?”
回彭城?
山中一月,莫紫嫣亲眼目睹了赢伯伯和风婆婆的感情,赢伯伯以他特有的方式,默默的守护着他深爱的妻子。这四十年来,他们恨过、吵过、闹过、分离过,即使同居老虎山上,对望四十年,赢伯伯始终无怨无悔的守候着那份痴缠。
想到她和项羽,五年来所经历的种种,面对她倾尽全力却对未来无可探知的结果,也许他们的相守,已然开始倒数……从此以后,她不想再顾忌那么多,她只愿还来得及好好地爱他,让他的人生多一点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