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嫁去北方?”婧姝打量着容颜姣好的花婷秀,不知为何居然有点替她惋惜。若她也生在大户人家,就是一位标志的小姐。听说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样的人物,如果生对了人家,才不枉费了这身好皮囊。可惜天不遂人愿,试问天地间有几个人能真正左右自己的命运。
花婷秀到不觉得什么,她淡淡的笑了笑,握着婧姝的手,歉意的说:
“我先前那样对你,希望你不要记仇。”
花婷秀曾冒充大少奶奶的表妹到府上作威作福,对婧姝更是百般刁难。婧姝一向不是记仇的人,况且跟花婷秀这种人又有什么仇好记的,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可怜人,此去北方不知是福是祸,那位北方商人肯定不会让她做正妻,到了那里之后,她还要看别人的脸色过活,想想就觉得后怕,又怎么会去计较先前的不快呢。
“从前的事我都忘了,到是花姑娘到了那边之后就不一样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希望那位北方商人是一个良善之人。”
花婷秀露出一丝苦笑,略带伤感的说:
“他怎么待我就要看他的良心了,在这里的时候他待我极好,不过我算是看破了,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东西,他在北方早已有了妻室,听说长子比我还要年长,他想娶我作妾,我不要,对他说,我就好比那天上飞的风筝,刮一阵风就把我吹散了,我让他另置宅院,他若想起我,就过来,若想不起就别来。”
婧姝朝前欠了欠身子,吃惊的说:
“你不作他的妾,却要做外室?”
外室的地位比妾还要低下,花婷秀如此纡尊降贵也是为了防止住在一起被大妇辖制。毕竟大宅门每天都会上演勾心斗角的好戏。
“是啊,我宁做外室,也不要作妾,反正我生来命比狗贱,能有一处容身之地已属万幸,何况我也老了,过不了几年可能就真的人老珠黄了,到时候那位北方商人还不知道会怎么待我呢。一个人住在外面也好,乐得逍遥自在。”
说完,花婷秀朝婧姝甜美一笑。
婧姝觉得花婷秀的笑分明带着眼泪。
花婷秀见婧姝十分虚弱,就让自己的一名随从去束府告知婧姝正在狮子山脚下的一间木屋里面,让他们快把人接回去。
临走的时候花婷秀不忘提醒婧姝,大少奶奶不是好人,当初她进府挑唆婧姝和星遥之间的关系都是被大少奶奶唆使的。婧姝朝花婷秀轻轻点了点头,说:
“多谢花姑娘提醒,我会小心的。”
“我知道你为人谨慎,轻易不会相信别人,这是你最大的优点,不过有的时候优点就是缺点,我发现你对星遥有所怀疑,觉得他是一个纨绔子弟,其实你看走眼了,星遥不像他哥哥星远。束星远这种人才是坏到骨子里去的,前几天我在街上遇到杜鹃,她把束星远的所作所为都对我说了,因此他的为人我比谁都清楚。我见你也是一个明白人,不妨老实告诉你,束星远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包括你——”
婧姝真想让花婷秀别再说了,然而她不好意思打断花婷秀,同时又想听听星远到底做了什么事会让花婷秀觉得他是一个坏到骨子里去的人。
花婷秀把杜鹃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婧姝,婧姝到是没发现世上居然真的有胳膊肘往外拐的人,因为嫉妒爹娘喜欢星遥,为报复爹娘,让杜鹃把束府的织染技术传给别人。
“四少奶奶,你现在知道三爷的为人了吧?”
婧姝原本低着头,然而猛的她忽然发现花婷秀似乎在挑衅自己,花婷秀微笑着,样子看起来很温和,可婧姝就是觉得不是滋味,感觉花婷秀根本是在嘲弄她。先前自己跟星远的关系花婷秀肯定早有耳闻,所以她才会用这种语气,这种神态看跟自己说话。
“花姑娘识人无数,一眼就看出三爷是什么样的人,婧姝不才,总是错把坏人当好人,又总是错把好人当坏人。”
花婷秀吃一惊,想,别看她文静秀气,不声不响,说出来的话句句在腰上,她分明是在讽刺我看的男人多了,所以才会一眼看穿三爷的为人,好一句“识人无数”,这看似不经意的话语,对我却是当头棒喝,我说话也算是厉害的,再会说的嘴在我面前也变笨了,可是她比我厉害了不知多少倍,她肚子里的墨水多,能用春秋的法子来奚落讽刺你,你却没有招架的余地,那是因为你肚子里的墨水没有她多,那把回马枪还真不知道怎么打。
“哼,哼哼。”花婷秀冷笑。
她原本想用三爷奚落婧姝,没想到反被婧姝奚落,婧姝见她一个劲冷笑,就知道她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反击自己,心里暗暗得意,但面上却一点都没有表露出来,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多谢花姑娘的救命之恩,如果不是花姑娘,婧姝恐怕要活活饿死在这里。”
“大恩不言谢,四少奶奶真客道的过了。”花婷秀冷冷的说。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花婷秀侧着身体坐着,婧姝只想家里的人快点来接她回去。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就像屋外的雨滴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心儿,雨停了吗?”
心儿跑到外面很快又折了进来,用软糯的苏州话说:
“姑娘,还在下小雨呢。”
花婷秀边站起来,边说:
“我们还是上路吧,这雨不会再下了。”
“花姑娘慢走。”婧姝冲着花婷秀的背影说。
花婷秀默默站了会儿才开口说话,不过她说话的时候仍旧背对着婧姝:
“四少奶奶愿意跟婷秀一起去北方吗?”
“嗯?”婧姝不解其意,脑子里无数个惊叹号加问号,不知花婷秀这么问什么意思。
“我跟你说笑来着,你别介意。”花婷秀转过头笑看着婧姝说。
婧姝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道:
“要是我将来有机会去北方,一定去花姑娘府上拜访。”
花婷秀点着头,道:
“四少奶奶如果能大驾光临寒舍,婷秀会觉无上荣光。”
“花姑娘怎么这么客气,我不过一介女流罢了,如何称得上荣光。”
花婷秀笑看了看婧姝,不再言语,对她的婢女心儿说:
“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下起来。”
“姑娘,刚才避雨的时候我让人买了两把油纸伞回来,若再下雨就不怕了。”
“你有心了。”
婧姝见花婷秀走了出去,提高音量对她说:
“花姑娘一路走好。”
花婷秀回头看了看婧姝,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稍微顿了顿就走了。
“路途泥泞,姑娘脚上的鞋都湿了,包袱里还有一双新鞋,不如换上吧。”
花婷秀低头看一眼沾满泥巴的绣花鞋,皱起了眉头。她这双脚一直都是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从来不会脏成这样,花婷秀看到自己的狼狈样真是哭笑不得。今非昔比啊,这双脚今天走的路比从前走的路加起来还要多,感觉小腿肚酸酸的麻麻的,如果能坐下歇会儿那该有多好。
然而花婷秀却不愿耽搁,因为她不想见到星遥。
“刚下了雨路上都是泥浆,就算换了新鞋也仍旧会脏,还是别换了。趁现在不下雨快点赶路,我们走吧。”
花婷秀极力避开星遥,她不想见星遥到不是真的不想见,而是因为就算见了也没有用,只会徒增烦扰。
在束星遥心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姚婧姝,为了她,他什么都肯做,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花婷秀早就知道在星遥心里婧姝占有不可动摇的地位。
“婧姝,婧姝——”
睡的昏沉沉的婧姝发现有人叫她,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含糊的嗯了一句,闭着眼睛继续睡。
“婧姝,婧姝。”那声音似乎就在耳边,轻柔的像威风似的。婧姝很想睁开眼睛,她知道星遥正在急切的唤她,然而极度的疲惫让婧姝一直处于昏睡状态。
昏睡中的婧姝感觉被人抱在怀里,她潜意识里觉得那个抱着自己的人应该是星遥,知道正被星遥环抱着,婧姝觉得很踏实,继续昏昏沉沉睡她的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等她一睁开眼睛就清醒的时候,发现四周寂静无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此时大概是晌午,火辣辣的日头高悬在天际,阳光像洒了一地的金子似铺陈在几上椅上床上桌上窗棂上。
“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醒了,屋里却一个人都没有,星遥呢,他去哪儿了,我昏睡的时候一直在跟前,见我醒了怎么反而跑了?”婧姝纳闷的想,同时又有点气恼,见我醒了,你们一个个居然都跑走了,真是气死我了。
“咳咳——”就在这个时候响起一阵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