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还这么鸡脚鬼似的,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彩新道。
林氏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摇着头说:“昨天刷过牙今天就可以不刷,昨天吃过饭,难道今天就可以不吃吗?这孩子怎么就长不大呢。”说着又摇头。
“娘,刚才星遥在里面跟你说什么?”彩靳问。
林氏呵呵一笑,难掩欣喜之情:“你四弟大了,已经看上了一个姑娘,让我去提亲呢。”
冰玉从小服侍星遥,算是她的屋里人,可从未听星遥说过看上谁家姑娘了,冰玉心想,莫非这又是四少爷心血来潮的举动。然而转念一想,冰玉觉得似乎又不对,四少爷一直都是没笼头的马,哪会定下心来娶一个妻子过门,这不是自己往自己身上套枷锁吗。
别说冰玉不信,两位姐姐也都有些怀疑。
“娘,这些年四弟闯下的祸还少吗?去年刚退了广陵孙家的亲,这回子又兴兴头头说要成亲,不是我说四弟,他看上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彩新心直口快,尽管她没有说错,可一向维护儿子的林氏还是立即绷起脸来,对彩新一顿抢白:“孙家的事还提它干嘛,结亲的是他们,退亲的也是他们,但凡我们家遥儿做了朝廷的一品大员,那回子又要来巴结了,这种势利眼的东西何苦理他。退就退了,他们家的姑娘也不见得是三头六臂,我们家遥儿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学有才学,要家事有家事,哪一样不如人家了?你也是一个做姐姐的人,怎么不希望自己的兄弟娶一个喜欢的人回来,遥儿如今看上了姚府三小姐,让我去提亲,我这个做娘的总得替他张罗着。冰玉,你在这里正好,等用了早膳去把郭嬷嬷和长贵家的叫来,这两个做事都是老成的,我还要同她们商量个事呢。”
彩新被林氏抢白当然不敢出声,只说:“我这个做姐姐就算再不中,也希望四弟能结一户门当户对的亲。”
彩靳是个老实的,见大姐被娘绷起脸来一顿教训,只笑了笑。冰玉却讨了个没趣,待会还要去请郭嬷嬷和长贵家的过来,本来这种跑腿的事都是小丫头们做的,谁叫她正好站在屋里被林氏派了任务。
吃过早饭,刚用茶漱了口,冰玉就把郭嬷嬷和长贵家的喊了来。郭嬷嬷是星遥的乳母,为人持重,很上林氏的心,长贵家的更不用说了,是林氏的陪房丫鬟,自然是信任的。
两姐妹见母亲要与郭嬷嬷和长贵家的商量事,识趣的退了下去,彩新当面不敢回嘴,等只有跟彩靳两个人时,还是忍不住埋怨林氏偏心眼:“娘难道不知道四弟一向都是朝三暮四的,前几年刚出过艾菊那等大事,四弟是个没记性的,好了伤疤早忘了疼,娘难道也糊涂了,忘了四弟是什么样的人。孙家退亲的事完全是四弟招惹出来的,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结果还是让他们知道了艾菊的事,你说但凡是父母,谁愿意把自家闺女嫁给这样的人。”彩新言下之意说的是星遥的不是。
彩靳忠厚,她既不想说娘偏心,也不想说四弟的错,只安慰彩新:“姐姐少动肝火,出艾菊那个事的时候四弟只有十七岁,年少无知罢了,若四弟真想成家立室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家里有个女人管着束着,相信他也不会在外面胡来。娘多疼点四弟也是应该的,父母都疼幺儿。你我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拿出姐姐的谱儿来教训弟弟也得用在刀子上,况且你我也都想四弟好,将来娶进门的媳妇还得在一个屋里吃饭,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有何不好。”
彩新觉得彩靳未免太乐观,只说:“让他们去闹吧,我反正不管。”
“噗嗤。”彩新见姐姐一脸愠怒,觉得好笑,就在这个时候听见屏门上的小丫头跑进来说两位姑爷回来了。彩新自然回自己屋里服侍十多天没有见面的丈夫杨飞,彩靳站在门口翘首等待莫忠海。二房的这两位姑爷前段时间去了湖州购买丝绸,今天刚回府。
束府,大房松园。
朱氏这个时候正和文茜在屋里看铺子里的账目,两个人面对面盘腿坐在炕上,中间一张杌子上放着几本账册。朱氏身着石青暗纹对襟褂子,可能眼有点老花,需把账本拿得远远的方能看清,因此也就把捏账本的手伸得老长。边上的文茜穿一件银红团花绸褂子,系一条红绫细褶儿裙,脚上穿一双粉蝶落花鞋,项上戴一根点翠嵌玛瑙金项圈,打扮得花团锦簇,玉面生春。
此时屋里连一根针掉在地下的声音都听得见,文茜眼尖,瞄到门口有一个脑袋往里伸了伸,可能发现屋里的两位正在看账簿又退了下去。文茜把眼睛从账簿上抬起来,向着外面道:“是柯大吗,进来。”
“大夫人,五小姐。”地下站着的是珠宝行管事柯大,他似乎知道朱氏为什么事把他找来,脸上一点慌张的神色都无。
文茜放下账簿,看向柯大,说:“这个月珠宝行的收益怎么少掉这么多,连往日的三分之一都不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柯大轻轻叹了口气,苦着脸道:“对着大夫人和五姑娘小的不得不说真话,从广西合浦进的一批珍珠有问题,光泽度差的,不圆的占了总数的三分之一,进的时候是以上等珠的价格进的,卖却不能以上等珠的价钱卖,咱们家做生意没有以次充好的规矩。”
朱氏一听,发现其中必有蹊跷,神色比刚才更威严,看着地下的柯大,提高音量说:“难道你们都是死人,以上等珠的价格买下等的珠?”
柯大见朱氏生气,忙跪下回话:“回大夫人,实不相瞒,这批珍珠是四少爷进的,他让小的瞒着,小的只能替他隐瞒。”
“哼。”文茜重重的哼了一声,指着地下的柯大咬牙道:“四少爷让你去杀人放火难道你也去了?效忠主子是对的,但像你这样的能叫效忠吗,不过变着法子欺瞒我们家大太太罢了。”
文茜的厉害之处是抬出朱氏来说事,柯大成了风箱里的老鼠,生意上的事一向有二房的两位少爷管着,大房朱氏只负责查账,规矩是老爷定下的,谁都驳不得。如今四少爷让柯大替他隐瞒,隐瞒的结果是得罪朱氏,柯大真是有苦说不出,只是一个劲的在地下磕头认错:“是小的不是,小的做事做到头了,连太太也敢欺瞒。”
朱氏心里清楚珍珠的事柯大只不过替人受过,今天找他来无非是得个准信,就算柯大不说是四少爷干的,朱氏又何尝不知是这位爷干出的好事。
“你起来吧,这次且饶你一回,下次若再发生同样的事情,自己领了二十板子再回家去。”
“谢大夫人,谢五小姐,小的向大夫人保证以后断不会出同样的事。”柯大又磕了几个头才倒走着退了下去。
“大娘,你真的就这么算了?至少要告诉爹一声。不止珠宝行损失的账目,还有庄子上的租子都有半年没有收上来呢。老四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二娘和爹却还一个劲的维护他,真真气人。”文茜说起星遥有一肚子的怨气,除了以上等价买劣等珠的恶行之外,收租的事也归老四管,如今都快年底了,租金仍未入官中的账。
朱氏边整理杌子上的账簿边说:“昨儿个我就跟老爷提过收租的事,也不知道老爷是怎么想的,一句话不说一个屁不放,还让我缓缓,说老四做事有分寸,总会收齐租金的。”
“哼,还做事有分寸呢,这几年他闯的祸难道还少吗?是啊,反正有他母亲和老爷替他擦屁股,大可胡作非为,到时候把家业败光了就一起跟着倒霉吧。”文茜是三房的女儿,因为做事利落深得朱氏信赖,留在身边让她做个当家理事的帮手。虽说两个人对老四一肚子不满,可老爷偏偏最喜欢老四,如此就算你再不满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