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驶向北门,路过衙门口时停过一次,由铁捕头带着虎子下车去衙门后院里搬出几样他给自己老家添置的家伙什。虎子因讨厌与李二公子坐在一起,和铁捕头搬着家伙什上了头一套空荡荡的车厢里后,他便席地而坐,靠在铁捕头新买的桌椅旁哼哼道:“我就坐这儿了,这儿自在!”铁捕头无法,只好转出去同第二套车厢的向文轩等人打了声招呼,而后又缩回来坐在虎子身边。
第二套车厢中,李二公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一侧,满脸不高兴地喝茶吃果子。他对面的刘娟儿等人正聊得热火朝天,全都顾不上理他。
白奉先摇着折扇对刘娟儿一脸认真地解释道:“猩猩嘴唇并非真正的猩猩的嘴唇,而是值得晒干的麋鹿前嘴上下的嘴鼻。因麋鹿的这部分嘴鼻与真正的猩猩嘴唇十分相似,是以自古以来就如此称呼。而你说的大猴子一般的猩猩,此物的嘴唇却是吃不得的,十分干枯,加热以后也无法入菜。”
“哦,原来如此!”刘娟儿听得津津有味,她已想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猩猩嘴唇的记载,就是善娘的《百粥汤册》里,想来那麋鹿的嘴鼻应该也十分鲜美,她前世当大厨的时候倒不曾用过。
“哼……”对面的李二公子突然放下茶杯,背着头口若悬河地说“《吕氏春秋》有云,‘肉之美者:猩猩之唇,獾獾之炙,隽触之翠,述荡之挈,旄象之约。流沙之西,丹山之南,有凤之丸,沃民所食。’没曾想还真有人以为猩猩嘴唇就是大猴子的嘴唇,真真是不学无术。”
刘娟儿气了个倒仰,板着小脸不说话,心道,这个年代的女孩子谁会吃饱了没事干跑去读什么《吕氏春秋》啊?何况我才八岁!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二公子家中也有姐妹,却不知李三小姐平时是否涉猎《吕氏春秋》一书?”向文轩笑眯眯地摇着折扇,一句话里带了好几个坑,那李二公子许是一个人坐着有些孤单,忙点头不迭地回道:“如燕十分热衷美食,《本味篇》已经教她给翻烂了!比如猩猩嘴唇这种东西……”
“就算翻书见到过又如何?李二公子和李三小姐怕是连见也没见过吧?”向文轩满脸意味不明地笑意,抬着下巴接嘴道“莫非不知见过,而且经常吃?”
“这是自然,我李家什么好肉吃不到!”李二公子愤愤地丢下折扇,一脸自得地又抬起茶杯“不就是麋鹿的口鼻肉么?我昨儿还吃过一副汤,用料就有猩猩嘴唇,什么稀罕物儿?”
刘娟儿眨了眨眼,捧着小脸高声问:“那‘隽触之翠,述荡之挈’是啥玩意儿?李二公子也经常吃吗?”
“噗……咳咳咳……”李二公子被茶水呛到,猛地攒下杯子,一句“蠢材”正要脱口而出,却见对面的卞斗正阴沉沉地盯着他,就如老鹰盯着一只小鸡仔。他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虽然内心瞧不起卞斗这下人,倒也不敢连番造次。
白奉先伸出手从向文轩身后游移过去,暗中捅了捅卞斗的胳膊,他见李二公子沉着脸不说话,便对刘娟儿笑道:“小娟儿有所不知,这隽触和述荡乃是古书中记载的上古神兽,如今就算翻山挖地,怕也是无法猎到的。”
“哦!原来是神兽呀!李二公子家可真是富贵,天天都能拿神兽来做汤呢!”刘娟儿不怀好意地眨巴着眼睛,心中狂笑。
向文轩轻咳一声,忙抬起折扇捂着下巴,脸上闷笑得皱成一团。
李二公子一张脸全黑了,不着痕迹地瞪了她一眼,兀自喝茶吃果子不提。
马车飞速驶到北门口,此处已有向家的家丁牵着几匹骏马等候多时。
“小娟儿妹妹,跟你向哥哥骑马去吧!”向文轩掀起马车侧帘,拉着刘娟儿就要往下走,还没挤出半个身子就被白奉先拦住了。
白奉先不动声色地将刘娟儿解救出来,并轻轻推到卞斗身边,自己拉着向文轩的手迈下马车,一脸云淡风轻地笑道:“早闻向家骏马不同凡响,今日我也不同你客气了,你看,那一匹黑色的甚合我意!”
白奉先拉着向文轩走远了,李二公子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跳出了马车,车厢中只余卞斗和刘娟儿两人,刘娟儿好奇地对他问:“卞斗哥哥,你武功那么好,应该会骑马吧?你咋让白哥哥一个人过去呀?”
“我这就去。”卞斗一把将她按在座位上,起身朝车外探出半个身子,不一会儿就将虎子拉了进来,无声地指了指刘娟儿,自己又跳出车跟在铁捕头身后选马去了。眼见他们越走越远,刘娟儿坐到虎子身边,抬起小脸好奇地问:“哥,你呆会儿到山里真的要跟去打猎吗?向公子要打麋鹿呢!”
“我主要还是帮你铁叔归置归置。”虎子端起一杯茶痛饮了一口,摸着下巴说“但我还真想跟着去打猎,反正又铁叔带我,一定没事儿!铁叔说要打麋鹿不用进到深山里,深山里多有猛兽出入,你可记得啊,千万别自己个跑出去!”
“嗳!我晓得!”刘娟儿用力点了点头,又凑到车厢外探望,只见向文轩、白奉先、卞斗、李二公子和铁捕头各选了一匹骏马。马儿们正踢踢踏踏地原地绕行,只见铁捕头一夹马腹,打头开始朝北门外飞奔,其余人等也跟在他身后策马奔腾。刘娟儿还未带看清,却见一个向家家丁模样的人疾步跑过,立定在车厢外垂着头说:“我们家少爷说了,他们骑马先行一步,请刘家少爷和小姐乘坐马车紧随其后。”
刘娟儿点了点头,又问:“这个马车这么大,真的能走进山里吗?”
“回刘小姐的话,出了北门还要走几里路才到野山一隅,适时马车就停靠在山脚下,却是进不了山的,只等公子们打猎完毕,带着猎物一起下山才能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