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郁闻言,并不接话,眼中沉淀着一抹沉重来。
依齐文鸢的性子,断然不会参加选妃,但要母后轻易松口,却是不能。
扬眉叹了口气,抬头望了眼周围的景色,满目雪白,尽显凄凉。
他的身子不禁一颤,感觉到一股凉意从骨子里升腾起来,瞬间手足冰凉。
那一年,奄奄一息时候的苦苦挣扎,至今想来,仍像是在昨日。
若不是,母后执意的救援,或许,他这条命早就葬送在九泉之下。
深吸了一口冷气,辛郁勉强挤出了一抹笑意,淡淡的道:“选妃之事,等到过完年了再说。”
太后沉吟了良久,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年里忙得事情多,要是兼顾选妃的大事,不免焦头烂额。
桌上早已布好了各种菜样,王府里的御厨,都是从各地花了高价请来的。所以,平日里的丰盛程度,一般富贵人家是比不上的。
席间无话,辛郁只觉味同爵蜡,勉强用了两口,就忧心忡忡的告辞。
齐文鸢的事情,到此刻为止,依然是心口卸不掉的大石,让人难以喘息。
不管怎样抉择,都有利有弊,但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辛郁不得而知。
从慈宁殿回来,已是午后,空中飘扬的雪花,就明显变小的趋势。
虽然宫女们一直打扫,但因为温度的缘故,仍是结了薄薄的一层冰。
辛郁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的走动着,专门挑了靠墙的有积雪的地方落脚。
“少主,怎么这么快就用过午膳了?”
正埋头走着,却要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恭谨的迎上去,小心的搀扶起他的胳膊。
辛郁点头,轻盈的雪花,舞动着身子,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
“没什么胃口,就提早回来了。”淡淡的口气,与这寒冷的天气甚是相宜。
却要闻言,也不做声,扶着辛郁的胳膊,加大了力度。
少主从小的阴影,他心知肚明,所以,每逢下雪天,他总是跟在辛郁身后,寸步不离。
辉煌的宫殿,笼罩在洁白纷飞的大雪中,有种别样的浪漫。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是南方之地没有的风景。
辛郁却是不喜,前几年他出门历练的时候,到达江南一带,感觉到春风般的暖意。对那里的风景,他倒是念念不忘。
没有萧索与寒冷,只有,温暖如春。
却要侧身帮辛郁挡去飞来的雪花,一个没忍住,试探性的问道:“少主,齐姑娘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置?”
他明知道身为下人,不能随意揣测主子的心思,但陪伴在辛郁身边多年,对辛郁的感情,早超越主仆。
冷风将却要的声音,吹散开来,但辛郁还是清晰的听到了。
他微微蹙了眉,紧握的拳头上,青筋暴起。并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犹豫。
“却要,你说该怎么办?”他扭头望着却要,表情仍是淡淡的。
但却要仍是看出了他眉宇间的为难之色,鼓足了勇气,冷静的分析起来:“少主,恕我说句不中听的。您留的了齐姑娘一时,能留的了一世么。”
忐忑的望了一眼辛郁的面色,见他脸上的愤怒之情浅浅淡淡,并不明显。
他在心底,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何况少主,您答应过齐姑娘的师门之人,等到她痊愈之时,就来接她出府。所以,是去是留,您该让齐姑娘自己做决定才是。”
一股脑儿的把藏在心底多时的话,一口气倾吐完,却要只感觉说不出的畅快。
眼见少主每日被犹豫左右,他瞧在眼里,焦急在心里。多少次,他都欲言又止。今日见少主从慈宁殿那回来脸上的表情,他便已经知晓是在太后那里受了挫。
辛郁沉默着,眼前呼呼而过的风雪,似乎也没有了痕迹。
却要的一番话,点醒了他。其实,他早知道这是最合理的解决办法,只是,心底深处总流淌着一股不忍,不舍。
别人的自由,他又有什么权利干涉。他要的是个爱人,而不是圈在笼中的金丝雀。
他琥珀色的眼睛里,沉淀着一抹冷然的情绪,像是腊月里结冰的湖面。
凤翔城的天气,依然清朗的不像话,即使是入冬以后,也只下过一场雪。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和煦而惬意的。
百姓们在享受温暖的同时,却有种不适应。
于是,京城中的道观,大庙中,纷纷攘攘的挤满了进香的人群。
大多数的人是为祈福而来,毕竟,在短短的几个月内,凤翔城中接连发生灾难。
孟秀荷躺在美人榻上,紧闭着双眼,明媚的眼光照耀在她雪白的脸上,陡然增添了一抹明媚。
她穿着鹅黄色的暗纹锦衣,下身的鎏金百褶裙,象征了贵气。王府也属皇室,在京城中的地位,无人敢小觑。
“杏儿,齐府的五小姐可有消息?”
她的眼睛眯起一条缝,懒洋洋的问道,杏红色的嘴唇一翕一合。
叫杏儿的丫头,向她福了福身子,将一盘糕点放在她身侧的红木桌子上:“回郡主,齐小姐她至今没有消息,齐府上下,可是急的团团转。”
“是么?”她漫不经心的反问了一句,把眼睛睁大,顺势坐直了身子。
这么一动,她头顶上明黄色的珠钗,晃荡了两下,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刺眼的光芒,照的杏儿眼睛生疼,下意识的拿手去遮挡。
“郡主,你这珠钗,成色可真真是好的。王爷说,这珠钗天下只有两条,一条在皇后娘娘手里,另一条就是在您手中。”
杏儿并没接话,适时的夸奖着。孟秀荷的脾性,让人难以捉摸。所以,她总愿意捡些好听的来说。
孟秀荷的秀美一弯,眼角似笑非笑,伸手拿起一块糕点递过去:“你这嘴巴可是真甜,赏你的,拿去吃吧。”
她的心中却嗤之以鼻,她身上虽有小女人的虚荣心,但几句好话就将她哄的团团转,可不是她的风格。
自从上次离开齐家,她就再也没有登过门。
齐敬诗大婚,齐家上下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就连齐文鸢,那眼角里也闪动着晶晶亮的笑意。
是好闺蜜么,呵呵,她冷笑了一声,鼻腔中涌动着一抹不屑。
果然,人情凉薄,就算是来自相同的世纪,有着相同的经历。在遇到大事的时候,胳膊肘仍是向里弯。既然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她抱有希望。
想到这里,她清澈的眼眸里,射出一道冰冷的光,牙齿咬在嘴唇之上。
“谢郡主。”杏儿小心的接过来,满脸的笑意。
孟秀荷斜睨了她一眼,眼睛没有再停留,滴溜溜的望向了别处。
父王向来是不喜她的,这几日却对她极好。首饰与衣物都挑上好的送,本来就不大的屋子内,早已堆得满了。
几个同父异母的姐妹,早已羡慕的红了眼,私底下暗暗抱怨着父王的偏心。
对此,孟秀荷却只冷然一笑,回头就叫人将父王送来的东西打发了。
父王的算盘,她再心知肚明不过,无非是想把她嫁给一个藩王的儿子。
那藩王势力虽大,但儿子却是痴的,已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心智却只有五六岁。
眼见皇上日渐式微,二皇子独大。她的父王早就有了反叛之心,私下同南边的藩王交往密切。
这是他的第一步棋,蒙蔽的了别人,却是逃不过孟秀荷的眼睛。
在孟府生活数年,对王府中的一切运作,她了如指掌。
但她只是庶出,娘亲因为年老色衰的原因,早就失去了父王的宠爱。
所以,恨屋及乌,她这个庶女,更是不得他的欢心。
那藩王答应与她父王联手共谋大事,但藩王前提条件却是,必须挑选一个女儿与他的儿子成亲。
他的父王犹豫了良久,最后,仍是答应了下来。孟府中嫡出与庶出的女儿,加在一起,不过五个。
除了孟秀荷和最小的八郡主是庶出之外,其余的几个都是正室所生。
那王妃出身显贵,父亲是先朝的高官,位至宰相。几个兄长,子承父位,也都创造了一片天地。
所以,当消息传至王妃寝宫的时候,王妃的泪便掉下来,哭喊着不同意。
底下的三个女儿,都是她亲生,个个国色天香。有道是手心手背都是肉,挑哪一个,都是舍不得。
碍于王妃的地位,她的父王没有办法,几声叹息之后,将目光转向孟秀荷与八郡主。
八郡主年龄尚小,不过八九岁,自是不到出阁的年龄。所以,一来二去,孟秀荷便理所当然的成了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