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沉吟了良久,点点头,目光却不看着孟君浩,落在一旁的烛火之上。
“其实,师父,以前的记忆,我并没有丧失。”被师父救起的时候,怕师父问起自己的身份,孟君浩故意装作失忆的样子,郑重的摇摇头。
毕竟人心险恶,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的二哥,竟然下毒手。这令他始料未及,也使得他心中生起了一道防线,不轻易对陌生人坦诚心扉。
在之后的点滴相处中,孟君浩越来越明白师父的为人,用光风霁月形容,丝毫不为过。
只是,尝试了许多次,最终没狠得下心说出真相。他的担忧太多,以来怕师父因为他身份的缘故,与他疏远。二来,只怕自己不得不离开师门。
于是,一来二去,他就将事情隐瞒下来,就算是与水扶苏日夕相处,他也没说破。
“君浩,其实,我早就知道。只不过,以为你有难言之隐,才故意没问的。”
师父一字一顿,直直的盯着孟君浩琥珀色的眸子,目光里隐隐有几分不安。
师父的良苦用心,让孟君浩心中感激,连忙低了头,身子颤抖,道:“多谢师父体谅。本来君浩想一辈子呆在云雾宗里报答师恩的。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君浩身上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的目光里有深深的无奈,逃不开,化不去。
“君浩,为师答应你,不管你有什么请求,为师答应你便是。”
看的见徒弟的犹豫,师父斩钉截铁的承诺着,满脸的坚定。
红红的烛火映照在孟君浩的脸上,鼻子与眼睛的轮廓,无比清晰起来,却又有些几分模糊。
水扶苏揉揉眼睛,两道目光紧紧盯住孟君浩不放。她只知道师兄心中,有着伤心的回忆,但并不确切的知道,那道伤痛到底是什么。有没有形状,用手抓不抓的住。
“多谢师父。”孟君浩起身,向师父行了一个大礼,然后,跪拜在地上,将头深深的埋起来。
“其实,师父,我的真实身份是陈朝的六皇子。”孟君浩的一字一句中,带着莫大的决心,像是视死如归的壮士,在走上刑台的那一刻,内心沸腾起来的无畏。
到这一刻,真相已经无可隐瞒。或许,从此以后,与云雾宗的缘分,到此结束。
或许,从此以后,天下再没有孟君浩这个人,只有皇六子孟清秋。
“六皇子,就是那个一夜之间杳无音讯的六皇子?”因为惊讶,师父脱口相问,眉目间显露着几分不敢相信的惊讶。
其实,这个徒弟的身份来历,他猜测过,以为只是富贵人家的少爷,被仇家追杀,这才命悬一线。本来想在他恢复记忆之后,就将他送回去。不过,在后来的接触中,察觉出他的刻意隐瞒。所以,就将事情一缓再缓。
瞧着他没有半分要回去的念头,就将他收在门下,传授武功。出人意料的,孟君浩颇有慧根,修为进步神速。短短一年过去,他就成为他座下最让人得意的弟子。
神色复杂的看着师父,孟君浩郑重的点点头,咬紧了唇角。师父接下来不管做出什么样的举动,他都可以坦然接受。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的意愿,他这个做徒弟的有义务去配合着完成,哪怕是因此被逐出师门。
水扶苏的眼中含泪,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师兄,心底的失落之情,像是沉入大海中的石子,无影无踪。
到此为止,她与师兄的距离越来越远,一个是身份显贵的皇子,一个只是小小门派下的弟子。之中相隔的不只是门第的差别,更是一堵厚厚的永远翻越不了的城墙。
绝望的泪水,从眼角缓慢的流淌下来,聚成水珠状,一滴一滴,滴落在灰色的地面上。
这样的真相,无论换做是谁听了,都会觉得震惊。自己朝夕相处的人,居然是身份显贵的皇子。
孟君浩有些歉然的笑了笑,嘴角微微的上翘,身子向前移动了些,口气中有深深的哀求:“师父,我这次回来,就是为这件事。父皇,他,他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希望您能助一臂之力,保的父皇的周全。”
他的神色哀切,眉宇间充斥着难以名状的恳求,那是以往不曾出现过的。
师兄身上所有的骄傲,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水扶苏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她以前无数次的希望,师兄卸掉满身的伪装,用真实的目光,欣赏着世上的一切,希望师兄可以微笑着凝望着她。
现在,师兄以本来的身份面对着她,她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之情,反而深深的全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