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方菂下去休息了,方子颀请老父亲来到书房,清油灯发出柔和的光亮,沙漏里的细砂缓缓流下来,方子颀笑道,“早知道父亲要来,儿子没想到父亲想坑了儿子。”
方奎威严的板着脸,“皇帝看重你,这才肯托付了爱子。”
方子颀出了一回神悠然笑道,“儿子的局面还不如李侯爷,李侯爷当初不自知,凭着本心就可以了,慎哥儿聪明大胆,小小年纪机变百出,不用李侯爷多费心,方菂是个聪慧敏感的孩子,聪慧的孩子想得多,敏感的孩子比较脆弱。”
方子颀说的何尝不是方奎顾虑的,方菂这孩子太敏感了。
方奎沉默了半晌,“陛下说了一番话,为父当时就汗流浃背了,为父虚活了五十春秋也算有些见识,陛下想得深远,连几十年后都想到了。”
方子颀不由眉峰一挑,“几十年后?”
“陛下从历朝历代兴衰说起,特意说了前朝的明皇帝一日杀三子,陛下的意思是,太子来得太早了。”
太子何尝不是来得太早,小孩子长得快,没几年功夫就大了,皇帝正当英年,正是雄心勃勃的时候,太子将来该何以自处?皇帝不肯设立东宫属官,反而把太子秘密托付给方家,这是看重了方家,何尝不是把这麻烦丢给方家。
只是皇帝表面上也应该装糊涂吧,历朝历代哪一个皇帝不是在装糊涂了,皇帝肯明白的把那些话说出来,不让方家猜测他的心意,足见皇帝心底坦荡。
方子颀细想一回不由叹道,“陛下的想法真是高妙,将来就看太子如何了。”
皇帝方才弱冠之年,将来会有很多个儿子,历史上真正由嫡长子接了皇位的并不多,立嫡立长,还有一条是立贤,皇位之争充满了变数。
方奎森然说道,“我方家是纯臣,历代不参与储位之争,这点你要牢记。”
方子颀神色间也肃然起来,“儿子听明白了。”
天上挂着一弯新月,月光虚虚的,朦朦胧胧的,那一痕清浅的白仿佛随手就能抹去,月光淹没在漫天的星斗之中了,幽深的院落里没有月光,只有窗扉上透出橘黄的柔光,窗户纸上是父子二人的侧身剪影。
星光渐渐隐去,拂晓降临,方菂推了门出来,往院子里看了看,身后是两个丫鬟慌张的声音,“二少爷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方菂看看她们俩,一声不吭的回了屋里坐下,见她们俩还呆站着,“你们俩不是丫鬟吗?丫鬟都该做些什么?”
雯秀、绾容是杜氏的丫鬟,跟了杜氏也有七八年了,她们俩哪里知道二少爷的身份,心里为夫人抱不平,行动间难免掂量着二少爷的斤两。
雯秀见二少爷这么问就笑了起来,“这天还没大亮呢,二少爷先歇一会?夫人得过一会才梳头呢,二少爷过去拜见不迟。”
方菂想起爹爹说的奴大欺主,板着小脸说道,“你们还不服侍本少爷梳洗?”
两个丫鬟相互看一眼,没想到二少爷是个有脾气的,忙出去倒了一盆温水,递上来巾帕等物事,也就放在三脚架上了,“二少爷水来了。”
方菂又看她俩一眼,他学会自己梳洗,并不需要丫鬟帮忙,方菂洗手净面吩咐一声,“笔墨伺候。”
两个丫鬟没听明白,这么点大的小少爷让准备笔墨?
方菂见她们俩还不动弹,皱了皱眉,“你们两个走吧,本少爷不用你们了。”
两个丫鬟退出去了,一边还打着哈欠,天刚蒙蒙亮,起来这么早做什么呢,她们俩还没明白二少爷是把她们俩个开除了。
方菂在屋子里蹲了马步,一边还在大声背书,两个丫鬟又进来看一眼,二少爷不肯搭理她们,她们俩下去梳洗,一院子的丫鬟婆子都起来了。
方家父子俩聊了一宿,天还没亮到院子里散步,有意无意的走到宜红阁,远远的听到朗朗的书声,方子颀站着听了一会,看着父亲笑道,“我捡了大便宜。”
便宜老子哪有那么好当的,方菂这个年纪的孩子,哪里会轻易认同别人当他爹爹。
他身份又是那般贵重,真是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啊。
半个时辰之后,屋子里面的朗朗书声停顿下来,方子颀推来院门进来,见小丫鬟们都起来洒扫了,雯秀连忙笑道,“二少爷正要给先生请安呢,先生就过来了。”
儿子该拜见父亲,雯秀也算帮二少爷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