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茴其人年方二十有五,在医科大本硕连读了七年之后终于熬出了头,在校期间她主攻的是精神病学与心理学,几个月前刚刚毕业,是个新鲜出炉的实习心理医生。她的导师是国内外知名的心理学权威杜若水,最擅长的便是催眠疗法,苏晓茴虽然算不得杜若水最得意的门生,但是导师的绝活她还是学到些皮毛。
都说医者难自医,这句话放在苏晓茴身上再适合不过,她的工作是解决别人的心理问题,可是在压力之下她也会有自己的心理问题,于是,她只得经常采用自我催眠的方法来减轻自己的压力。
那天,送最后一名患者出了诊疗室,苏晓茴站在无人的心理咨询室中觉得有些胸闷,思考良久,她把椅子搬到镜子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红绳,将红绳的一头拴在椅背上,调整好角度后将另一头绕过桌腿后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她做了两次深呼吸使自己尽量放松,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伸出了一根手指:“苏晓茴,看着我的手指,眼睛跟着它移动,当我数到三你就会回到你最没有压力的时候。”
说完,她便缓缓的晃动起了自己的手指,眼睛也随着手指的移动而变得越来越涣散。
“一,二,三。”
话音刚落,苏晓茴便脖子一软,重重落下了脑袋,失去了控制。
椅子“唰”的向后仰去,后侧的两根椅子腿在绳子的帮助下勉强支撑着苏晓茴瘫软的身体,那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好似下一秒苏晓茴便会连人带椅的立刻翻倒。
“啊!”
苏晓茴尖叫出声,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只感觉自己的身体忽然失重向后倒去。
嘶,真疼。
为了不让自己在倒地时摔得太惨,苏晓茴本能的伸出了胳膊撑地,谁曾想伸手时胳膊刮到了毛糙的凳子角,那片被刮到的皮肤顿时变得火辣辣的,苏晓茴心想:自己也忒倒霉了,催个眠都能摔倒,摔倒了不说还刮到了凳子角,简直是绝了!
苏晓茴揉着胳膊坐了起来,一个奇怪的念头在她的脑中一闪而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她愣了一秒,忽然明白了——
凳子脚?她刚刚坐的明明就是一把比煮鸡蛋还光溜的椅子好不好!
想到这里,苏晓茴惊慌的睁开了眼,一张课桌映入了她的眼帘,她再一低头,身上那件肥大的麻袋可不就是她的初中校服嘛?
此时,苏晓茴才终于恍然大悟,虽然她的催眠技术很渣,但她还是被成功的被自己催眠了。
“苏晓茴,你想干嘛?”
那个带着毛边的中年女声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声音的主人正是苏晓茴的初中班主任。
苏晓茴曾经试着把班主任同志训诫全班同学的声音录下来当闹铃,简直比天打雷劈都来得有效,打那时起她的身体就和自动开启了记忆功能似的,总能在闹铃响起的前一刻睁开眼睛。
听到这熟悉的呵斥声,苏晓茴不由得菊花一紧,即便知道自己是在梦里依然不敢造次,她扒着桌子一通连滚带爬,桌凳也因为她的动作“叮铃咣啷”的响个不停。
苏晓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才看了班主任一眼就不敢再看,于是干脆低下了头,结结巴巴道:“老师,我,我没,没想干嘛。”
班主任拉着脸,向她甩来一记眼刀:“没想干嘛?我刚刚才说了中考前半个月放假用来自主复习你就给我弄出这么个动静来,还说自己没想干嘛?怎么,很激动吗,要放羊了吗?”
教室中是诡异的安静,苏晓茴觉得就算自己现在只是眨眨眼睛,班主任同志也能准确无误的听到她的睫毛扇出的风声。
见众人都乖乖做好,班主任同志才又开口说:“这些内容不止是说给苏晓茴听,更是说给你们大家听,这次让大家回家自主复习也是对各位的考验,如果你们在这些天有所懈怠,后果不堪设想,尤其是你苏晓茴,要是因此进不了市一中有你后悔的。”
听到这,苏晓茴在心中不由得苦笑,张老师,您怎么能猜的那么准,知道我没能考进市一中呢?您以前在城西的城隍庙干过一段时间的算命先生吧?
班主任同志自然不知道苏晓茴在想什么,依旧乐此不疲的训斥着这帮不着调的熊孩子,下课铃响了也当做没听见似的继续滔滔不绝,如果不是教学楼外的喇叭中传来对他们初三八班的点名,这位口若悬河的张老师兴许还能说上个三天三夜。
“初三八班,初三八班的同学,赶快出来上课间操,全校同学都在等你们,赶快出来!”
听到广播中自己的班级又被那个教体育的老王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点了名,张老师面上一黑,好半天才吐出一句“下课”来。作为过来人,苏晓茴很能理解张老师,她此时的心态大概与长期便秘的人在上大号时被人生生打断的心态应该差不了多少。
张老师蹬着她的小高跟气鼓鼓的走出了教室,不过眨眼的功夫,初三八班已然人去楼空,诸位同学犹如一头头脱了缰的野驴,尥着蹄子杀到了操场,刚刚站出了一个队伍的模样,广播体操的音乐就响了起来。苏晓茴站在那个自己曾站了三年的位置,恍惚间觉得时光并未流逝。
广播体操的动作苏晓茴早已忘了个七七八八,好在学生们也没多少愿意认真做的,手伸不直,腿也踢不高,苏晓茴跟着糊弄着也就应付了过去。
另一方面,看着这一大片的小老头小老太太,苏晓茴有些感慨,这些半大孩子真是懒得抽筋,一个个都没精打采的像缺了钙,哪里还有半点早晨八、九点钟太阳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