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仪太子望着高高在上,并肩而立的帝后两人,闭了闭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眉毛一翘轻笑一声,有些轻佻讽刺地反问:“母后,你在说什么呢?你旁边这位……是谁的父皇?”
皇后如遭重击,猛地脸色惨白后退了一步,蕉宁连忙扶住了她,但她还是哆嗦,难以控制地哆嗦。那一双溢满慈爱的凤目睁得大大的,望着他,有难以置信,有震惊,有恐慌,有难过,还有千丝万缕复杂的情绪读不出来。
皇后伸出手指着他,想要言之凿凿地回答一句“当然是你的父皇。”,但是哆嗦了半晌,她还是没能说出口。罢了,这谎言如此千疮百孔刺痛人心,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时至今日她才看清了一件事,原来她所期盼的其乐融融父慈子孝,不过是她一厢情愿强加于人的奢侈幻想。
很早她就发现了齐王的身份,齐王也知道她发现了,那一晚她心中在争执,正义与私欲分庭抗敌,正义说要伺机杀了齐王,为圣上报仇。私欲说保守这个秘密,你就能与你的心上人携手白头。
然后就是在那个时候啊,齐王对她温柔一笑,伏在她耳边说:你知道了朕的身份,朕是不是应该杀了你,和你的两个儿子呢?这深宫大院,朕要杀了你们而不走漏风声,谎称是刺客行刺。你说对于朕来讲,是很困难的事吗?不过就是会被人怀疑,但比起皇后将真相公诸于众,孰轻孰重朕还是分得清的,你觉得呢?
皇后想了很久,最后在恐惧和奢望的刺激下,私欲大获全胜。
她保守了这个秘密,但一年之后齐王忽然想要杀了重仪,理由是重仪知道他的身份,齐王从他眼中看到了仇恨。
她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重仪去死,那是她的亲生骨肉。于是她答应齐王,给重仪下蛊魂之毒,这样至少,他就不会死了,今后再种下噬魂蛊的时候,也许真的能看到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在一起。
她很满足,她一直以来都抱着这样的心态,在齐王面前替重仪说好话,在重仪面前,给齐王美言。她极力平衡两边的关系……直到今天,她终于明悟,君父之仇,不共戴天。
齐王松开萧沉鸾,一步一步走下无极宫的丹陛,东风又起,吹得他黑金冕服猎猎作响。最后他停在距离重仪太子一丈之外,身后分尸狱主如影随形。他似笑非笑,说道:“怎么,太子如今连朕这个父皇也不认了吗?”
重仪太子眸光森冷得可怕。
他有一刹那眼底火星四射,剑光出鞘,寒气肆意。最后都归咎于云淡风轻的低笑:“你配吗?”
“你看呢?”
“不配。”
这两个字一说出口,重仪太子就笑了,齐王也勾了勾唇,眼神都冷。
上一刻两人还言笑晏晏,下一瞬间齐王就倏尔抬手,分尸手中的长剑被他刹那吸入手中,重仪太子也几乎同时拔出另一名羽林卫的长剑,两人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交手。
两队羽林卫将打得难分难解的两人围起来,但谁也不敢上前去帮忙,只能他们上前一步,羽林卫便后退一步。
萧折靡突然觉得后背发寒,出于本能,她来不及转头便急速暴射出去,险险避开分尸的袭击,然后回身的刹那分尸将手扣在了她的咽喉,她中途曾尝试以手打在他的胸膛,但并未阻挡分尸的身形,她还是被制住了。只是谁也没注意到,她的衣袖上又有几不可见的白色粉末飘下去,落入浅雪中,融为一体。
昨晚她临走之前,拍过宇文炎的肩膀,之后也是这样,衣袖上有白色粉末尘埃。
这一刻萧折靡无比庆幸自己从宇文炎的手中,把施微救了回来。
“太子殿下,住手吧。”
分尸冷冷地出声,嗓音如其他人一样,艰涩沙哑,有些刺耳。
齐王长剑一分,身形后退到分尸身旁,将剑缓缓入鞘,转头对重仪太子道:“朕会怜香惜玉,可惜分尸不会,所以太子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重仪太子杀机弥漫,恐怖的眼神一一扫过周围的羽林卫,顿时一片躲闪之意。
这些人原本是来得及帮忙的,但是蕉宁夫人和萧沉鸾伸手阻拦。含玉夫人的命令他们根本无暇理会,只是蕉宁夫人与太子殿下的种种过往,整个宫里就没有人不知道的,最近听说出了点问题,但他们局外人,怎么看得透。
所以一时有些犹豫,而就这么犹豫的一息之间,已经来不及了。
“好得很!”重仪太子怒极反笑,冷冷一撇齐王,微微抬了抬下巴,蟒袍王冠衬得他冰冷容色剔透如玉,令人不敢逼视。“说罢,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