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王宫大宴落幕,已是亥时一刻许。
萧折靡一曲舞毕便有宫人将她领到了皇帝元昭南的寝宫,路上暗沉沉的,旁边扶着她的宫女趁人不注意,突然不声不响塞了一张纸条在她手中。她手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将手握起来,目光看着脚下的路,神情不变。
送她进了寝宫,所有宫人便都退了出去。
她这才打开那张纸条,上面只草草写了一句话:尽量与皇帝周旋,本王尽快安排人手支走他。
萧折靡微微松了口气,正准备将这纸条烧毁,突然有一双手从背后伸上前来紧紧抱住了她,与此同时那人也把头搁在她纤细的肩上,低声呢喃,掩不住的兴奋和欢喜:“美人,朕好高兴……朕从见到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你像是母妃派来救赎朕的神女,你知道吗,朕的母妃当年与父皇第一次见面,也是穿着洁白的锦衣献舞……”
元昭南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尽数喷在她光裸的脖颈上,激得她生生打了个寒颤。这种感觉与当初太子殿下近在咫尺的喘息带给她的感觉不一样,当初她会觉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可现在这个人只让她想要抗拒一把推开。
萧折靡以极快的速度把字条藏进衣带里,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唇角带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依旧有些发冷。她不动声色拉开元昭南的双手,佯装好奇地问道:“陛下怎么会说楚国话?”
元昭南不过十九的年纪,还未及冠,长得甚是爽朗清举,只可惜长久的傀儡生活将他磨得木然无神起来。他温柔而痴迷地望着她的脸,笑着说:“朕的母妃,就是楚国人啊!恰恰你也是楚国人,这真是无巧不成书,对了,告诉朕你的名字?”
“奴……奴婢,折靡。”
萧折靡第一次以奴婢自称,垂下了眼帘,在那一刻心中什么也没有想。
“折靡是吗?真好听,走,与朕到榻上去说话。”元昭南一把牵起她的手,不由分说便拉着她到了龙榻边坐下。
萧折靡正想着该怎么拖延时间,不料下一刻小皇帝却倒在了她怀里,将头枕在她的腿上,闭着眼睛笑了起来,隐隐可见浅淡的酒窝。在这一刻,她似乎真切的感受到了他残存的天真和清朗。
“当年母妃还在世的时候,朕就经常像现在这样赖在她腿上听她说故事,那时候啊,朕可嚣张跋扈了,一有空就四处惹麻烦,常常惹母妃生气,还害得她头痛发作。现在每每想起来就很懊悔……”
萧折靡低头注视着他的眉目,接着问下去:“陛下的母妃现在还在吗?”
元昭南勉强的笑了一下,还是没睁开眼,只是语气低落了许多:“不在了,父皇病逝的那天,母妃也伤心过去随父皇去了……那时候朕才八岁。”
他虽然这么说,可是他深切地知道,父皇不是病逝的,母妃也不是伤心过度,他们都是被人杀死的。
被当今摄政王,那时候还只有十七岁的宇文炎杀死的。
只有这样,他才会以八岁的年纪登上皇位,且无力把控朝堂,宇文炎也因此才能顺利成章地一步步坐上摄政王的位置。
萧折靡沉默不语。
他又接着说下去:“朕已经好久好久没有枕过别人的腿了,自从八岁那年登基起,朕就被告知只能一个人睡在这空旷孤独的大殿里,这么冰冷黑暗,这么恐怖无助。很多次朕都做着噩梦哭喊着醒过来,可是没有人会给朕递一盏茶,擦一把眼泪,他们都在睡自己的觉,做自己的美梦。后来十二岁那年,有位老臣告诉朕,这寝殿里的宫人都是摄政王的人,朕不能相信,也不能对他们吐露心声。然后……五天之后,那位老臣被问斩了。”
“那是自朕登基以来,唯一的一位关心过朕的大臣。”
然后他死了。
萧折靡再次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带着刻意表现出来的亲柔慰藉开了口:“陛下为什么对奴婢说这些?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
元昭南笑着睁开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她,萧折靡愣了一下,因为他眼中的眼泪。
“因为朕已经一个人太久了,这种孤独让朕难以忍受,迫切的想要找一个人来倾诉,正好这时候,你来了。朕知道,折靡你是可以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