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玄策终于眉头一拧,漆黑的瞳孔带着凌厉的气势,他将黑子落下,又执起一颗白子,语气颇淡地说道:“失败了不是更好,朝阳毕竟是朕的亲生骨肉,真要杀了她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的。”
听到这样的话,太监笑了笑,显然并未放在心上,这句话恐怕圣上自己也不相信。
果然,只听姬玄策音色一冷,将白子落于棋盘夜未央那一处,接着说道:“何况即便朝阳真的死于非命,蕉宁与皇后对立互博,若没有万全的把握太子也不会举兵造反。你可别小觑了他,他的城府心计也绝非一般,都忍了十六年了……而他若是不造反,朕可没有足够的理由诛杀这个东宫重仪太子啊……”
紧接着“嘭”的一声,他手中那颗棋子碎成了粉末洒落半空。
黑暗中萧折靡紧贴着石壁,心跳如雷,潋滟的双眼中水雾尽散,透着浓浓的难以置信,若不是剔骨死死捂住她的嘴,她此刻恐怕已经惊呼出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当年刺杀朝阳企图嫁祸蕉宁夫人的幕后主使,竟然是朝阳的亲生父亲,当今圣上!而这还不够,他刺杀朝阳的目的竟然是为了逼他的亲生儿子东宫太子造反,以便能够诛杀太子!
为什么?他究竟想做什么?
而桌边姬玄策毫不在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复又执子落下,这一回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异常愤怒的事,不但目光暗含杀机,就连语气也猛地阴狠起来:“哼!若不是十一年前那几人活得不耐烦……朕想诛杀一个太子又何须如此机关算尽,小心翼翼?!”
提到这件事上,太监终于再次接口笑着道:“前几日刚接到密信,第三位大人也忍不住折磨猝死于石场。当年那五位大人,如今已只剩下了两位还在享受至尊级待遇,不过听闻这两位也快撑不住了,顶多不超过三年。”
姬玄策吐出一口气,情绪沉静下来,露出些许笑意,这使得他的侧脸轮廓完美异常,尊贵柔和却又带着极具蛊惑力的冷硬邪戾。他十分轻松地问:“哦?是哪一位?”
“前兵部侍郎兼御史中丞,遥领剑南节度使、范阳节度使、泗水采访使,官居一品的李仲业李大人。”太监报出这一串使职时脸上笑容别样舒爽,仿佛曾经权倾朝野的大佬李仲业惨死哀嚎的场面就在他眼前上演一般。还记得当年自己也不过是个任人拿捏的小太监,在李大人面前打翻了一盏茶就被严刑责打,而现在自己呼风唤雨锦衣玉食,而曾经的李大人却被活活折磨致死,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萧折靡感觉到紧贴着自己的剔骨狱主方才身体莫名一紧,随即又恢复常态。
“李仲业……当年就是他和宰相墨来庭叫嚣得最厉害吧?呵呵……吩咐下去,要是剩下那两位大人撑不住了,务必用最好的医药吊住他们的命。朕要他们亲眼看着东宫太子被处死的那一天。”姬玄策淡淡地一笑,又落下一子,此时棋盘上的局势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黑白双方杀得难分难解。
“是。”太监立刻应了声,随后面色又踌躇了一下,还是说道:“昨日蕉宁夫人又召含玉郡主进宫伴驾了,她似乎精神郁郁……”
“嗤。”
姬玄策轻笑了一声,悠悠地瞟了太监一眼,说道:“她自进宫以来哪天不是精神郁郁的?你一个太监再怜香惜玉也不中用啊,怎么?你还想让朕去请她的心上人姬坞过来安慰她?”
“老奴不敢!”太监终于露出了惶恐之色,腰背弯得更低了,连忙解释道:“老奴只是见蕉宁夫人自打小产以后便终日愁闷,斗胆想请圣上再给夫人一个诞下皇嗣的机会……”
“蕉宁啊……一代美人,销.魂蚀骨。不过朕是绝不可能让她生下朕的孩子的。”姬玄策想到蕉宁那妖娆曼妙的姿态不由眸色一深,落下今日的最后一手棋子,“她若诞下朕的皇子,那就等于断绝了太子和她日后在一起的希望。而没有这个希望,太子凭什么为了一个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女人举兵?她若不能再刺激影响太子的决断,那么她这颗棋子也就废了,朕留她何用?唔,脸蛋和身体还是有点用,毕竟这世上怕是再也找不出比她更漂亮的女人来了。”
的确如此,若是蕉宁夫人诞下皇嗣,也就是太子的皇弟皇妹,那么无论将来太子是否能够夺得皇权,都是不可能与她在一起的了。人伦纲常,太子不能不顾。
太监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如圣上所说,他喜欢蕉宁夫人,可他是一个太监,终身只能远远地望一眼,不敢奢求能在一起。只是他不忍心看她那么闷闷不乐,才想替她说句好话。她那样绝美,那样高贵,那样惹人怜惜,可圣上这等人物,又是向来无情的,没有哪个女人能阻挡他追逐千秋霸业的雄心。
“行了,该回去了。”姬玄策起身随意拍了拍太监的肩膀,一边笑语一边负手潇洒而去:“你不说蕉宁,朕倒还忘了,含玉郡主今晚似乎与朕有约。佳人少艾,风光不与后妃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