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了太后回到临华殿,杨妃斜倚在榻上,一袭织金罗纱绣折枝芙蓉长裙自腰倾泻而下,两个宫女拿着宫扇在她身后轻搧着,角落里白底绘彩瓷盆里摆着冰,不时还能听到冰裂的声响。

“娘娘,都入秋了,这冰盆该撒了吧?”心腹宫女领着小宫女端着蕅汤进来,轻声的问着。

“不急,先摆着,你们都下去吧！”杨妃若有所思的遣退众人,心腹宫女从小宫女手上的剔红五福捧寿托盘上取过盛着蕅汤的青瓷小碗,小宫女抱着托盘退下后,心腹宫女才坐在杨妃榻前的锦墩上,将蕅汤呈上去。

“我倒是从没发现,太后对我那好大姐真是好,比对亲生女儿还好。”

心腹宫女浅笑,“太后娘娘一向慈爱,若非娘娘眼明心清怎么看得出来。”杨妃听了嘴角嘲讽的微撇,“两位长公主肯定也没发现?”

这两位可是嫡长公主,比太妃、太嫔们所出的公主可要娇贵,但是她们嫁得并不怎么好,七长公主下降安西侯,育有一双儿女,安西侯却英年早逝,九长公主的驸马为定安侯,定安侯祖上为武将,但定安侯却是体弱多病,连骑马弯弓都办不到。

九长公主没有儿子,仅育有二女,定安侯老夫人眼见媳妇无子,就想为子娶二房,不果,又想让儿子收通房纳妾,九长公主为争一口气,四处烧香拜佛只为求子,三个月前好不容易传出喜讯,正在家安胎。

“九长公主这一胎怀得辛苦,也不见太后关怀一二。”杨妃颇为九长公主抱不平。

心腹宫女轻声道:“娘娘,太后进宫那时,大小姐才刚出生不到一年吧?”

“听说她还没进宫时,跟我娘处得很好。”杨妃杨元雪是三女,上有长姐杨元露,二姐杨元丽。当年太后还是皇后时,一心想让这个侄女儿嫁今上为太子妃,就是范太傅与当时的首辅带头反对。

杨太后与长嫂感情好,杨元露可算是杨太后看着长大的,杨太后进宫为妃就常宣杨元露进宫陪伴,待杨太后当上皇后,想着要将今上拿捏住。很积极在先帝面前夸杨元露,就只差直接点出来。杨元露与今上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了。

“娘娘,奴婢看着,皇上应是不愿五皇子娶杨家。”

“我知道。”杨妃不耐烦的道,“也不知该为川儿挑个什么样的妻子才好。”她品级虽高,却不是能随意召见外命妇进宫的。

心腹宫女垂下眼眸衡量了下,终究没有开口接续话题,反而提起旁的事来。“奴婢听说皇后和兰妃都忙着挑媳妇呢！”

“喔?”杨妃有了兴趣,坐直身正视心腹宫女,“如何?她们相中了那几家?”

“卫国公的嫡长女,衡国公的长孙女。还有内阁大学士的女儿,礼部尚书的孙女……”林林总总说了十几家,勋贵世家皆有,杨妃若有所思之际,见心腹宫女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儿。便笑嗔道:“想说什么?说吧！”

“娘娘,五殿下是众皇子中年纪最长的,他的婚事宜急不宜迟。”心腹宫女话声方落,杨妃便叹了一声。

“我知道！可是……”她一直顺从太后和家里父母,觉得儿子就该娶侄女为妻,从没想过侄女以外的人选。

心腹宫女暗道,傻娘娘,还不知道自家侄女儿压根不想嫁她儿子！杨延喜在家里闹着要嫁兰妃所出的六皇子,富阳侯夫人差点被这个孙女气出好歹了！连太后都知道,合府上下就只瞒着杨妃一个人。

“娘娘,说起来,大小姐那个女儿也不小了。”心腹宫女抬睫低声的说,但这句话却如暮鼓晨钟狠狠的敲醒杨妃,杨家女不能娶,大姐的女儿更不能娶！襄城侯己没落,世子无嫡子,大姐都几岁的人了,还拚命想生子,若不是太后压着,襄城侯夫妻只怕要给世子娶二房。“不成,我生的儿子,可不是为了给他们攀附青云的方便梯。”

她那个外甥女虽是承继父母双方的优点,应是花样年样花骨朵般鲜亮的少女,却因有不足之症而苍白孱弱,上回她随大姐进宫为太后祝寿,欢庆的诚里,独她一人愁眉苦脸泫然欲泣,惹得太后动问,使得她的祖母襄城侯夫人及她的几个婶娘们当场没脸。

偏心眼的长辈,杨妃不是没见过,但似襄城侯夫妻这样,偏心几个小的,逼得孙女儿跟太后告状。“惠丫头看似孱弱却是个有主意的。”心腹宫女愣了下,才想起这惠丫头说的就是大小姐嫡亲女儿朱德惠。

原想再补一刀,后端详了杨妃的表情后,决定不再多话,杨妃可不是傻子,自己还是别多嘴的好。

五皇子楚怀川上有太后宠着,杨妃惯着,外祖家也捧着,他上头的哥全挂了,皇子里他最长,所有人都跟他说,太子大位终将是他的,皇后有子又怎样?老九才不出众,回个话坑坑巴巴的,随父秋猎从没打中猎物过,这么个无用的嫡子,担得起一国重任吗?

五皇子看几个弟弟不顺眼,觉得自己是最够格登上太子大位。

杨妃左思右想总算让她想起她二嫂,也就是新任的世子夫人,这嫂子没有女儿,想来应该不乐见大房侄女儿成为皇子妃,“让人请富阳侯世子夫人明儿进宫。”

心腹宫女脆声应诺,退出寝宫后,她边走边思量,不多时就让她想通了,杨妃果然聪明,现任世子夫人肯定不乐见前任世子一家得势。

京里因范嬷嬷一封信引发的事,远在湖州的范安柏兄妹都不知情,倒是京里范府,重阳佳节时宫里给的封赏较往日厚了两成,范太傅心知肚明,大大方方的接旨领下,范大老爷一头雾水,范夫人也不明所以,夫妻两又不敢去问范太傅,只得各自揣着疑问。

皇后素指轻点礼单,嘴角轻笑。与兰妃说笑:“妹妹这位嬷嬷派得好,有宫中教养嬷嬷教着,想来范六姑娘日后婚姻路能顺遂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