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清流关。
同北京一样,滁州地区自大年刚一过完,就开始下起了密实的春雨。
虽然不大,却从早到晚,一刻也不停。
地上已经烂成沼泽,人的腿踩上去,要费很大劲才能拔出来,可鞋子却留在了里面。
官道上还好些,至少走得不用这么痛苦。不过,卢象升等人的战马却跑得浑身是汗,人和马的口鼻中都喷出长长的白气。
“这里就是清流关。”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河滩地,黄佑用马鞭子四下指了指:“也就是孙元说他取得大捷的地方。”
说话的时候,他很自然地带着一丝冷笑:“以一千卫所军,击溃三万敌人主力前锋。”
若是在往常,他这冷笑必然异常大声,刚先前看过宁乡军过河时的情形之后,他的笑声却显得有些迟疑。
卢象升却在四处观察,然后又转头向南看了看,道:“南面是丘陵山区,如果孙元突袭贼军,应该在那边设付。走,咱们再往前走走,看看贼军的营盘和灶头。贼军究竟有多少,不就清楚了?”
黄佑:“都督师这是用的点灶之法啊?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三万之数必定是孙元的乍报。或许……”他微微一迟疑,接着说道:“或许贼军真的来过,不过,大概是小股先头部队,总数也就几千。”
军队,尤其是地方卫戍部队一向有夸大战果请赏的嫌疑。
这些军汉做事可不怎么讲究,杀敌一百,他就敢上报斩首三千,一味往多里夸张。等到领取军饷的时候,也是如此。
如果宁乡军真的击溃了三万敌军,不报个十万才怪。
卢象升:“凡事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还是亲眼见见为好。”
黄佑:“督师日理万机,或许明日一早就是空前大会战,军中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军务等着督师处置,有必要专门跑上一遭?”
卢象升却是一笑,反说起其他:“想当年,卢某进京参加进士科考试的时候,别的同年都忙着温习功课,卢某却到处游玩,在那一月之间,竟将京城的好出去游了个遍。最后,不也一样中了进士,你说这是为什么?”
黄佑:“督师学究天人,晚生佩服。”
“不不不,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卢象升一边骑马前行,一边温和地说:“倒不是我在读书上有什么天分,又或者学问过人,当年之所以能够金榜中式,那是因为卢某心境平和。学问文章一物,讲究的是日积月累,工夫在平时,临考之前温习一个月又管得了什么用,反将自己弄糊涂了。还不如索性放开心怀,好生玩耍,如此,说不定能得一个好的结果。考试如此,别的事情不也如此。所以,每逢遇到大事,卢某都习惯借个由头放松身心,今日权当你我春服既成,浩荡出游吧!”
黄佑一脸敬服:“督师胸有静气,养气工夫当世一流,学生不及也!”
说话间,前方出现了一片偌大阴影。
马上众人同时定睛看去,却是一片已经废弃的营盘。从南边的山坡直接蔓延到清流河边,横亘了整个地平线。因为过了火,到处都是燃烧之后的灰烬,在一片黄色的烂泥中显得异常醒目。
“这么大的军营,得装好几万人,难道……”黄佑忍不住大叫一声,却听到自己的嗓音沙哑诡异,其中还带着一丝颤抖。
看眼前这座军营,起码是三万人马的规模,难道孙元所说都是真的?难道……宁乡军真的以区区一千人马就击溃了三万贼军前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