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暝司,我在吃饭耶,而且我本来肠胃就不好,我拜托你,等我吃完再吵架可以吗?”她递上空碗,“呐,帮我盛雪莲汤!”
“你已经喝了两碗,再喝会死人!千年雪莲是能起死回生的良药,你身体死两回都补回来了,喝多了小心暴毙!”话虽然这样说,他却还是接过碗,给她盛上,并放在她面前。
伊浵当然知道千年雪莲是大补的药,这又如何?只要这是最贵的,最好的,她就要!
见她喝下他亲手盛的汤,他却又体会到一种莫可言状的幸福感觉,奇怪的涟漪在心里荡漾着,对她的那股深重的怨恨,没来由的便消失无踪。
普通的夫妻,不就是如此吗?吵架,斗嘴,一张桌子吃饭,吵吵闹闹,外人面前,却仍是能同心协力,一个眼神便胜过千言万语。
她依照自己喜欢的风格布置他的楼阁,有真正女主人的架势,而且,敢于冲撞他,还彻底改变了阴郁的他,让他经历了从未有过的狂怒洗礼,继而大彻大悟。
平心而论,客厅里那个绣着血族山河的地毯他非常喜欢,这屋子里的摆设虽然都被她更换了,却并不是肆意而为,每一处都讲求完美搭配,有家的温暖,又有王室的典雅与大气。
“伊浵……”他再次忍不住开口,听到自己不同寻常的温柔声音,竟被自己的转变吓了一跳。
“别再和我吵架。”伊浵头也不抬地冷声警告。
“其实,你亲手缝制的那个娃娃,很好看。”
他起身,从搁架上取下那个半人高的布娃娃,摆在桌案上来,一个大暝司,一个小暝司,一个邪魅如恶魔,一个滑稽可爱,对比相形之下,各有各的美,让伊浵暗自失笑——他们可真是一家人。
“你笑了就好。”
“你怎么忽然这样?”伊浵反倒有些不安,应该道歉的人是她,他为何要逗她笑?
“神韵捕捉的很准确,擅长作画的人,都有如此巧手吗?”
“你怎么知道我会作画?”怪了,她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画过素描。
“刚才在小书房,我看到你缝制布娃娃的布料碎片,和事先画好的图。”
“我忘了收拾书房。”他应该没有发现,她偷看过他批阅的那些奏折吧?!奏折摆放的位置不曾有变,他应该不会察觉。
“没关系。”
她不明白他的“没关系”是指她用了书房,还是她偷看奏折一事。
他忽然又说,“你做的其实并没有错,这么多年,我的确应该接受母亲去世的事实,也应该放下这个包袱。”
“……”伊浵哭笑不得,她是要折磨他的,可没想过要帮他打开心结。这算是无心插柳,还是弄巧成拙呢?
“那些血牡丹,是我年幼时,母亲手把手地教我种的。她是血族的第一美人,曾经和你一样,也喜欢养花。后宫里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母亲得宠,引人妒恨也是常有的事,可后来,竟有人在她养的花草上洒了无色无味的毒,她日复一日的照料那些花草,后来身体每况愈下……父皇忙于政务,竟不曾察觉,直到母亲去世的前一天,突然晕倒,他才发觉事情诡异,可惜……已经无力回天。”
伊浵搁下筷子,“所以,你父皇内疚自责,不愿意再碰触恼人的政务。”
“或许是吧。”那些是父皇的事,他实在不想再去浪费时间追究。
“那时你几岁?”
“五岁。”
餐桌上因为这个悲伤的话题,归于寂静。
伊浵用汤匙搅动着碗里的半碗雪莲汤,迟迟没有再往嘴里送。
“花暝司……我想,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对你。”她向来是知错能改的人。
“都过去了。”
“那个布娃娃,我会拆掉,弄一件一模一样的小衣服还给你。”
“我喜欢这个布娃娃,这件旧衣服我花费了不少心血保存,不让它腐烂,如此搁着也是搁着,不如这样变个样子,每每看时,不再悲伤,反而叫人不由想笑。”
“好吧。”伊浵不再坚持。
“我就要出征,亲王府不安全,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十七,十八,十九也将随行出征,所以……你也得随我去。”
“我才刚刚装点好这房子呢。”整天和他形影不离,他不别扭,她可是会浑身不舒服。“我想在这里多住些日子。”
他大手伸过桌案,握住她的手,“若你喜欢这里,待这场战事结束,我们便回来长居于此,再生一个可爱的孩子……”
伊浵一听“孩子”这个词,心脏仿佛被痛击了一下,不等他把话说完,她便迅速从他冰冷的手中抽回手来。
“伊浵……”他这才惊觉自己的话有些过分了。
他不是故意碰触这个话题,只是想借此戳穿她的伪装,但没想到,她的伪装消失,却还是刺到她的旧伤。她是如何从被催眠的状态下自救的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又开始躲避他,防备他,疏远他。
见她起身,他懊恼不安,想伸手拉住她,却抓了个空,她的蝶袖从他指尖流泻而过,只余一抹丝滑的触感盘桓不去。
“我吃饱了,你慢用。”她头也不回,转身奔下楼,眼泪决堤,气息也失了平稳,到楼阁前廊下时,已是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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