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烃冷汗淋淋,只能拼命磕头道:“父皇,儿臣真的不知道葡萄是否有毒,儿臣只怕万一,倘若真的有毒而父皇误食,岂不是,岂不是……”
“岂不是怎样?”隆兴帝怒喝一声,震的庄烃心兢胆寒,他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的父皇如此震怒过。庄烃一时语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隆兴帝转身拂袖道:“陆柄,将庄烃带下去秘密关押起来。”
庄烃又惊又急,跪爬上前抱住隆兴帝的脚,凄厉叫道:“父皇,儿臣一片爱父忠君之心啊……父皇……”
隆兴帝心中怒极,喝道:“陆柄,还快将这逆子押下去。”
陆柄赶紧上前伸手拿住庄烃的琵琶骨,庄烃顿觉全身酸软无力,抱着隆兴帝双腿的手再也用不上劲,软软的垂了下去。
陆柄沉沉说了一句:“六殿下得罪了。”便将庄烃抓起带了下去。
隆兴帝深深吸了口气,回头看了庄烃一眼,便快步走入房间。虽然刚才石太医说的挺轻松,可是没看到无忌平平安安的站在自己面前,隆兴帝的心便一直悬着。
“无忌怎么样?”隆兴帝沉沉问了一句。
石太医赶紧跪下道:“回皇上,微臣已经为小王爷解了毒,小王爷并无性命之忧。只好好歇上两日便可。”
隆兴帝暗暗松了口气,刚才看到无忌肚子疼的直不起腰来,隆兴帝心中极为担忧,生怕无忌有个好歹,他的好兄弟没了后继香烟。如今听到无忌性命无碍,隆兴帝的脸色才略略和缓了一些。
石太医已经用了药,无忌的肚子已经没有刚才那么绞痛了,只是脸色还有些发白,他要起身,隆兴帝却坐到床边按住无忌低声说道:“无忌别动,告诉姨丈这会儿感觉怎么样了?”
无忌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扯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容,故做轻松的说道:“姨丈,无忌已经不疼了,您别担心。”
隆兴帝明明见无忌额上一直在渗出汗珠子,而他却死咬着牙说不疼,这是多么懂事的好孩子啊,隆兴帝伸手轻轻摸去无忌的头上的汗,轻柔的说道:“无忌真是个好孩子。”
自从季之慎过世之后,季之慎的故交好友都很心疼无忌,每每见到无忌都是柔声抚慰,无忌已经习惯了这种来自长辈的怜惜,他向隆兴帝身边挪了挪,挨着隆兴帝厚实温暖的手掌,小声说道:“姨丈,无忌是铜皮铁骨,没事的,好在无忌先吃了,要不然姨丈和姨妈就该闹肚子疼了。疼起来会很难受的。”
在场之人听到无忌的童言童话,不由都是一阵心酸,无忌本事再高也只是个七岁的孩童,怎么能让他受这份罪呢。
隆兴帝轻轻抚着无忌的肚子,轻柔的说道:“无忌,好好睡一觉,睡醒肚子就不会再疼了。姨丈不会让你白白肚子疼的。”无忌眨巴着大眼睛,乖巧的嗯了一声,真的双手捂着肚子闭上了眼睛。
看着无忌眉头皱起的小脸,隆兴帝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他看向眼中含泪的皇后,再看看满脸怒意的庄煜,最后看向石太医。隆兴帝沉声道:“皇后,你留下照顾无忌,煜儿,与石卿家随朕出来。”
皇后点点头,庄煜看了看无忌,这才与石太医一起跟上已经快步走出房门的隆兴帝。
在廓下,隆兴帝沉声问道:“石卿家,无忌中了什么毒?”
石太医道:“回皇上,小王爷中了绞肠草之毒,万幸小王爷吃的少,身子骨又壮实,发现的也及时,所以并不会有什么危险。”
“绞肠草是什么东西,是葡萄里的毒么?”隆兴帝皱眉问了起来。
石太医忙道:“回皇上,绞肠草是一种很少见的草药,有毒,但不致命。误食之人会下腹绞痛难当,腹泻三至七日。微臣方才查验葡萄,发现葡萄表面被人洒了含有少量绞肠草粉的水。以微臣判断,那些绞肠草粉的量应该会让一个成年人立时腹痛腹泻。”
隆兴帝冷道:“只是腹痛腹泻?”
“是,只是让人腹痛腹泻,绝无性命之忧。”石太医斩钉截铁的说道。
隆兴帝点了点头,心中更加明白了。挥手道:“去照顾小王爷吧。”石太医磕头退下,廊下便只剩隆兴帝和庄煜父子二人。
“父皇,儿臣绝未在葡萄上下绞肠草之毒。”庄煜梗着脖子硬梆梆的说了一句。
隆兴帝沉声道:“朕知道。”
庄煜先是一愣,继而心中欢喜起来,他立刻跪下道:“父皇,请您彻查此事,给无忌一个公道,还儿臣清白。”
隆兴帝沉声道:“煜儿起来说话。”
庄煜顺从的站了起来,隆兴帝问道:“这葡萄是你和无忌亲手摘的,亲自洗的?”
庄煜有些苦恼的低着头闷闷的说了一声“是”,这会儿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说不清楚了。
隆兴帝知道这个儿子心思坦荡,从来没有那些阴险诡诈的心机,便拍了拍庄煜的肩膀道:“煜儿,水是从何处取来的,葡萄洗过之后你和无忌可曾吃过?”
庄煜立刻抬头道:“回父皇,水是内侍们抬来了,因是要贡给父皇母后品尝的,儿臣和无忌特意选了最好的葡萄,洗完之后没有吃。”
隆兴帝点点头道:“这便是了,煜儿,父皇知道你和无忌都是纯孝的孩子,你们绝对不可能下毒。万幸无忌没有大碍,这事你不必再过问了,父皇自会查个水落石出。”
庄煜愤懑的气道:“父皇,为何不让儿臣查,儿臣要亲自把下毒之人揪出来。”
隆兴帝笑道:“煜儿,让你冲锋陷阵,父皇相信你必是万人难敌的虎将,可审案断狱之事,你不是那块材料。”
庄煜不服气的说道:“儿臣好歹也在刑部历练了大半年。”
隆兴帝似笑非笑的说道:“是么,你是熟读了大燕律,可真正独立审了几个案子,当朕真不知道?”
庄煜的脸刷的红了,低下头小声道:“父皇圣明。”
隆兴帝拉着庄煜径自坐在台阶上,耐心的笑道:“煜儿,让你去刑部,父皇不过是想让你通读大燕律,要不凭你那暴碳脾气,还不知道要给父皇惹出多少事端。”
庄煜仔细回想了一番,果然自从去了刑部之后,他真的没再惹事生非了。
隆兴帝笑道:“自你去了刑部,朕耳根子可清净不少。”庄煜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好象是这么回事。没去刑部之前,他可是宫中的小霸王,平日里没少闹事,王族同辈的孩子中没吃过他一双铁拳的人寥寥可数。虽然有些人的确该打,可他也不该滥用私刑。去了刑部之后,再对上仗势欺人的皇亲国戚们,庄煜渐渐学会了用律法来解决问题。在不知不觉间,庄煜理智了许多。
隆兴帝笑道:“朕知道你最想去的是兵部,明春朕便调你去兵部,煜儿,为朕看好兵部。”
庄煜心潮激荡,腾的跳起来道:“是,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隆兴帝也站了起来,拍拍庄煜的肩膀道:“回头去找无忧吧,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无忧。”
庄煜脸上一红,隆兴帝笑骂道:“臭小子,这会儿知道脸红了,早先吵着要朕赐婚的时候脸皮怎么那样厚。”
庄煜越发的不好意思,可还是抬头看着隆兴帝,眼巴巴的等着下文。隆兴帝又好气又好笑,敲了庄煜的脑门一记,笑着说道:“做那可怜样子给谁看的,回宫就赐婚。”
庄煜大喜过望,立刻跪倒在梆梆梆磕了三个货真价实的响头,大声道:“儿臣谢父皇恩典。”
隆兴帝轻踢庄煜一脚道:“行了,快去吧。”庄煜响亮的应了一声“是”便乐颠颠的跑开了。
隆兴帝看着儿子那高兴的样子,心情也好了许多。
庄煜一气跑到无忧所住的院子,可巧春竹端着盆出来倒水,一见庄煜便屈膝行礼,笑着说道:“才郡主还问五殿下怎么没把小王爷送回来,五殿下您就来了。咦,我们家小王爷呢?”
庄煜忙道:“春竹,快请你们郡主出来。”此时天色已黑,庄煜不会不顾无忧的名节跑进房中与无忧见面,叫她出来到院子里说话是最合适的选择。
春竹赶紧放下盆转身进屋,少时,无忧便快步走了出来。笑着招呼道:“五哥,怎么才……无忌呢?”无忧原本以为庄煜是送无忌回来的,不想一出门却只看到庄煜一个人,并没有无忧的身影。
“无忧,无忌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肚子疼,已经命太医看过了,如今母后正在照看他。我过来告诉你一声,免得你担心。”庄煜一看到无忧,脸上便难以自制的扬起灿烂的笑容,虽然他此时说的话与脸上的笑容很有些不相衬的意思。
无忧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无忌吃坏了肚子?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吃了什么就吃坏了肚子,不行,我得去看看无忌。”
庄煜忽然问道:“无忧,刚才我命贵喜送过来的葡萄你吃了没有?”
无忧点点头道:“吃了啊,味道的确不错。可这和无忌吃坏……五哥,你的意思是无忌是吃葡萄吃坏了肚子?”
庄煜点点头,吩咐春竹道:“那葡萄可还有剩下的,若有,立刻装起来拿来。”
春竹笑道:“回五殿下,还有一些,奴婢这便去拿。”
无忧快步走到庄煜面前,低声问道:“五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庄煜忙道:“无忧,你先跟我去看无忌,我们跟上再细说。”
无忧点点头,立刻带着春竹春晓随庄煜去看无忌。路上,庄煜将事情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无忧沉默片刻后摇了摇头,低声道:“这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事情,六殿下倒是真欢喜做。”
庄煜急急低声道:“无忧,你能确定是六皇弟所为?”
无忧轻声道:“五哥,这是我推断出来的,并没有真凭实据。我想,六殿下的用意不在于谋害姨丈和姨妈,他只是想嫁祸于你。”
“嫁祸于我?为什么,我并不曾得罪过他。”庄煜一时没有明白过来,不解的问道。近来庄煜只要一和无忧在一起,便自然而然的不动脑筋,把所有要思考的问题都丢给无忧,无忧也不在意,想完再告诉庄煜自己思考的结果。数次之后,庄煜在无忧面前越发不爱动脑子了。
无忧白了庄煜一眼,低低道:“你受宠呗,如今丽妃失了圣心,顺宁公主也没有从前那么受宠,六殿下难免着急。”
庄煜摸摸头道:“没有吧,父皇对六皇弟还是挺好的。”
无忧轻叹一声,低声道:“五哥,你难道没有留意姨丈是如何称呼你和六殿下的?”
庄煜笑道:“父皇一向都叫我煜儿的,叫六皇弟……嗯,有时叫他六皇儿,有时叫老六,对啊,父皇从来都没有叫过他烃儿。”
无忧低声道:“不只是六殿下,三殿下和十殿下,姨丈多数以排行呼之,唯有灵儿姐姐太子哥哥还有你,被父皇那么亲昵的称呼。”
庄煜想了想,点点头道:“的确是这样。”
无忧看了看庄煜,将刚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庄煜却坦然说道:“太子哥哥是母后的亲生骨肉正宫嫡出,六皇弟便是忌妒却也不能说什么,只有我本是妃嫔所出,却一直养在母后跟前,享受着正宫嫡子的待遇,所以六皇弟才会特别忌恨,无忧,是不是这样?”无忧看着庄煜的眼睛,有些担心的点了点头。
庄煜见无忧眼中满是担心,不由开心的笑了起来,他拉住无忌的柔荑,低声说道:“无忧,不用为我担心,我不在乎那些,母后对我极好,她除了没有生养我之外,生母能做的母后都做了,甚至做的更多更好,我自小就是在母后的百般呵护下长大的,如今我长大了,自当百倍孝敬母后才是,又岂会因为嫡庶之见而心中不自在呢。”
无忧笑着点点头,这才想起来庄煜还抓着自己的手,便使劲儿抽了出来,瞪了庄煜一眼,嗔道:“我们还不快走。”
庄煜和无忧不知道她们的这番话刚巧被陆柄听了去,陆柄回到隆兴帝身边,立刻全都说了。
隆兴帝听罢笑骂了一句:“臭小子,只记得他母后的好,倒把朕撇在一边,枉费朕那时候天天去看他。”
陆柄笑道:“谁说不是呢,怪只怪五殿下那时候太小,根本不记事。”
隆兴帝笑道:“是啊,自打他记事开始,朕隔几日不揍这臭小子一顿,他就敢上房揭瓦。想必他能记着的尽是怎么挨打了。”
陆柄想起庄煜小时候的各种淘气,不由也笑了起来。那时候,宫中最热闹的事情就偷偷去看隆兴帝胖揍五皇子。偏偏庄煜记吃不记打,疮疤没好就忘了疼,非得把整座皇宫折腾的鸡飞狗跳。说庄煜是一次又一次的挨隆兴帝胖揍中成长起来的可一点狂都不过份。
说笑过后,隆兴帝叹道:“无忧是个聪明的孩子,要不是太子已经有了正妃,朕才不白便宜煜儿那个臭小子,以无忧的聪慧,母仪天下也是够格的。”
陆柄知道庄煜与无忧的亲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便笑着说道:“老奴看皇上还是心疼郡主。”
隆兴帝笑道:“这怎么说?”
“皇上知道母仪天下有多辛苦,您舍不得郡主受委屈。”陆柄笑着说了起来。
隆兴帝指着陆柄笑道:“偏你这个老东西知道朕的心思。朕问你,在老六住处可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