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世子这样长久在齐王的羽翼底下,等有一天,齐王薨逝,他可怎么办?如今的世道,失了父亲保护的孩子日子将何等艰难?华婉脱口问道:“父皇驾崩时,王爷才十三罢?”姜恪一愣,不知她为何发此一问,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华婉不由的想到,天启末年,先帝猝然驾崩,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十三岁的小小少年面对这样忽如其来的虎狼境地是如何的艰难无望?又有大臣以她嫡兄体弱多病,功坚不足为由,想要立她为帝,那时的她是如何抉择?如何说服那些将身家性命寄托在她身上的大臣改立今上,而之后又是如何保下这批对皇上而言存有“二心”的大臣?
华婉眼光中渐渐漾起一圈怜惜,姜恪正莫名,那怜惜便如水中月般消失不见,如梦如幻终极剑道全文阅读。
“六皇伯只有九哥这一个儿子么?”华婉问。她心思跳脱,问的问题七零八乱的,姜恪轻轻的摇了摇头,当她是小孩子好奇,便当做轶事一般说给她听也无妨:“齐王与齐王妃鹣鲽情深,早年齐王妃过世前,只留下了这么一个独生子,后来,六皇伯一直未有续弦,身边的侍妾也遣了个干干净净。”
“啊?!”华婉轻呼,这,真如天方夜谭一般,这时代的男子,竟有这样专情的。姜恪笑了笑道:“这有甚惊奇的。父皇与母后也是这般。太祖高皇帝与皇后情深意笃,后来皇后早逝,太祖便专心教导嫡长子,可惜大皇伯最终在平阳关一役中,命丧蒙古人刀下。此后太祖再不提立嗣之事,唯恐触景伤情。直到晚年,皇子们相互倾轧,夺嫡之争越发明显,太祖才在事态难控前立了先帝为太子。父皇子嗣艰难,后院又只得母后一人,皇兄虽有才名,奈何身子总不见好,常日与药汤相伴,太祖心觉不妥,便赐了个侍妾给父皇,父皇无法,一夜情缘后,有了皇姐,之后不管太祖如何斥责,咬定了不肯再碰旁的女子,太祖恼怒不已,就要召集臣工商议废太子之事,终于皇天保佑,建德三十七年,母后诞下了本王,总算有了个交代。”
华婉沉默许久,忽然灵光一闪,问:“若是真废了太子,如今做皇帝的,当是谁?”话音刚落,就见王爷目光陡然森然,华婉心惊,只一会儿,姜恪便柔软了眸光,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道:“这小脑袋瓜子里成日想的都是什么?寻常女子不是应当问些风花雪月的事么?”顿了顿,又笑吟吟的道:“你觉得,当是谁?”
华婉见她不见怪,便大着胆子依言细细思考,片刻,自信满满的答道:“赵王。”姜恪一怔,嘴角的笑意渐渐舒展开,带着惊讶与赞叹,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就是赵王,当今九皇叔。”
当初太祖爷既有心立赵王,那赵王便在明面上站在先帝对面了,先帝在位十年,却始终未动赵王,直到如今,赵王依旧好端端的做着亲王,掌了权柄,可见是个难得的人物。华婉只需想想新婚那日,哪个的态度最倨傲,那赵世子妃最后虽然转了话锋,同旁的一起和稀泥,但她的神气颇为不以为然。要猜到赵王并不难,难的是华婉竟能体察入微的注意各人的神情与语气。
博山炉中燃着香料,袅袅生烟,这几日恁的溽热起来,空气中一丝风都没有,闷得慌。房里堆了好些冰,又用扇叶转着,才有一丝清凉。华婉呼了口气,尽力去忽视王爷脸上的惊叹,心底却隐隐有丝得意与开心。她倒不是得意自己猜对了,她得意的是王爷的态度,这是对她的认同。
“天儿晚了,王爷可要安置了。”
是不早了,姜恪点头,将早就晾干了笔墨的奏折合上,站起身,懒懒的伸了伸腰,走到床榻边,对还在整理书桌的华婉道:“还不快来替本王宽衣。”
华婉宽衣解带的动作越来越纯熟了,不论换了胡服或是直缀亦或是宽袖华袍,她都能准确的找到那衣带在哪。
姜恪十分满意她在这方面的进步。
盛夏真的来了。每到晌午,日头便如滚烫的热汤倾泻下来一般,只把人烫个皮开肉绽。华婉给下头的管事下了令,每日辰初至巳正可到绮望楼来寻她禀报府务,巳时之后一直到下午申时三刻,她都在静漪堂不出门的。至于申时三刻之后,若有要紧事,可着丫鬟来通禀。
没有重要的大事,便不要来扰王妃了,王妃要“歇夏”。
几个总管初时皆很有意见,后来发现,虽然办公时间减少了,但效率很高。事无巨细,但凡王妃上了心的都安排的头头是道,王府里亦是有条不紊的没有半点不妥。时日一久,总管们的些许不满都消了,倒是都改了口风,口口声声的称赞王妃颖慧绝伦。
这日,刚过了砍头的时辰,外头便通传道:陈留王妃来了。华婉正在罗汉床上睡得昏天暗地,被菲絮满手的冰水激醒,一面手忙脚乱的让人服侍梳洗净面,一面吩咐人快上些冰盏来,末了,还暗自嘀咕,大热天的,十八嫂怎么说来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