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大早,便有一辆显贵的青石帷饰彩雀绣带的黑漆齐头并驾马车停在侯府大门前。宣旨的公公笑呵呵的在府门外候着,见腾远侯一群人出来,转过身来拱了拱手道:“侯爷。”态度谦和却不谄媚,眉眼中带着些许倨傲。宰相门前七品官,何况这是宫中来的。
腾远侯热络的与之寒暄,然后引出身后的华婉道:“这便是小女思川,此去一路,还请公公多多担待了。”华婉见此,盈盈上前一福道:“大人安好。”
周公公不着痕迹的打量眼前这窈窕佳人,只见这四小姐体态娇弱,双目清亮水润竟有潋滟之美,朱唇小口、肌肤莹泽白腻,自有一股淡然高华之气,一身浅蓝暗银刺绣的流云月华裙,弯月髻上一支小巧的金雀钗,双翅如蝶翼展开,微微颤动,十分灵俏,富华之中不乏婉约的低调。周公公暗暗赞叹,京城之中大家闺秀、公侯名门的女子处处皆是,眼前这位却与寻常不同,貌若姮娥,姣姣颖秀自不必说,更胜在那清隽却不失娇俏的气质,无怪乎临行前连豫王爷也特意遣了人来提点他要好生照料狼奔豕突全文阅读。他既好运得了这差事,自然要跟贵人先拉拢关系才是,又见她给自己行礼,举止自然得体,不由的便赞叹是个有眼色懂规矩的机灵女子,忙回礼道:“这如何当得起,姑娘折煞奴才了。奴才小姓周,小姐叫奴才小周子便是了。”
华婉垂眸笑道:“周公公客气。”
腾远侯对着周公公又是好一番嘱托,言辞切切,慈父慈心,催人泪下。华婉略带伤感的与侯府的亲人一一告了别,才带着菲絮上了马车。这腾远侯府今后许是再也回不来了,腾远侯给她备下的丫鬟她一个也没有挑,只带了自幼服侍的菲絮一个。非是华婉骨气了,只是从昨日的一场谈话后,她不放心用腾远侯备下的人。往后的日子定然艰难,她不需添一个给自己指手画脚的人。
华婉向腾远侯道别了去,轱辘轴转动,车驾缓缓驶离。腾远侯站在原地看着那抹青石帷饰不见了踪影,方若有所思的察觉:这个一直护在膝下的小女儿,似乎与记忆中的不一样了。
一行人从腾远侯府浩浩荡荡的出发了。周公公与礼部一官员在前头骑马,中间隔着华婉乘坐的马车,后面是二十余人的侍卫队和几位路上服侍的宫女,到了余杭渡头,换走水路,直往豫荆。按祖制,秀女提前半月入宫,由教习嬷嬷教导规矩宫礼,选秀之后,留用的皇帝封品衔宫苑,撂了牌子的或充当宫女,或配给宗室贵胄皇子皇孙不论,再余下的返家。
时日不多,周公公下令全速前进,沿途各郡县皆不作停留。华婉没怎么坐过船,站在船上,只觉天旋地转,仿佛在一个失重空间,连站都站不牢,头晕恶心地过了好几日,周公公极为尽心,请了好些个大夫来诊看,又在她房里备了生姜话梅薄荷草,好容易终于到了京城。华婉踏在陆地上仍觉晃荡旋转,抓着菲絮的手,浑身无力。
菲絮心疼的看着她给折腾地枯黄憔悴的面容道:“这几日可得给小姐好好补补。”周公公打理好车驾来请二人上车,听到这话,乖觉的上前道:“宫里规矩大。皇上去年病了一场,临到年前才好。姑娘刚入宫便请太医未免不讨喜,奴才请大夫开了药方抓了药,到时自会给姑娘送去。”
华婉此时已好些了,只气息还虚弱着,谢道:“那就劳烦公公了。”周公公忙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
豫荆乃是姜穆王朝的京都,繁华喧嚣不同凡响。华婉与菲絮坐在车驾内,听着外头街市上的吆喝叫卖声,不由的便十分好奇,然秀女是不许掀开窗帘的,于是二人只好端坐在车内,瞑着眼装出娴静典雅的样子,只耳朵高高的竖起,把京城的繁荣纳入耳中。又走了约莫两个时辰,车驾才停下,周公公在门帘外出声道:“姑娘,咱们到了,请下车罢。”说罢,车帘便从外头掀了开来,华婉搀着一名着菡萏色衣饰的宫女下车站定,眼前是二进小门,朱红色的宫墙,门顶的匾额上书着赤金色的三个大字:青霄门,是皇宫北面的偏门。
周公公上前恭声道:“奴才便迎姑娘到这了,”又将两名着暗红衣袍的内监引荐给华婉道:“这两位是内务府的李公公、敏公公,他们会带姑娘进去。”华婉与两位公公相互见过礼,由这二人领着走进宫里。
李、敏两位公公得了周公公的话,对华婉颇为关照,引着她与菲絮一径往里走去。皇宫内苑自然非比寻常,华婉前世去过气势磅礴,华贵奢侈的紫禁城,现下见到穆朝的皇宫倒也不致于惊叹的失态。
穆朝的皇宫以肃穆大气为基调,宏伟庄严,宫殿群林立错落,连绵不绝。两名内侍引着华婉走了好半天路,到一座宫殿前停下,宫殿的匾额上写了“宜春殿”三个大字,里头迎出来两个身着宫装的嬷嬷,华婉心知,这大约便是“储秀宫”一般的地方了。
宜春殿处于禁苑北面,是秀女与低品阶的妃嫔所住之所,内中分好几个院子,互相之间有杏李梅竹为屏障巧妙的分隔开来,并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