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舟从旁边的文件包里拿出一份准备好的协议,眸色阴寒地看了一眼沈如城,放在餐桌转盘上,手指按着转盘转到了沈如城那边,“这是离婚协议书,沈如城先生,你看一下,有任何疑问,可以提出,我们可以协商解决。”
沈如城一阵沉默,低头看向面前的协议书,随后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抬头看向冉荏,“阿荏,你看过这份协议书吗?”
冉荏这才看向沈如城,漠然地出声,“子舟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以后他全权代表我,和你协议我们离婚的所有事务。犯”
沈如城目光落在冉荏身上,心口一阵绞痛,声音沉疼地问,“非要离婚吗?”
“还有什么理由不离?”冉荏反问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沈云卿和苏子航身上,觉得特别讽刺,怅然一笑,眼神始终冷漠疏离,“嫁到沈家三十六年,我一直努力扮演一个好儿媳、好妻子、好母亲的角色,却没想到被人当成傻子。慌”
沈如城眼中闪过一抹猝痛,“阿荏,你不要这样,你听我说,芊芊出事是个意外,这是一场误……”
冉荏呵地冷笑了一声,“你住口!这些话我听腻了,别跟我说。”
沈如城愣住了,看向冉荏,他能回来不容易,想象中也不是这个样子,“阿荏……”
“以后不要叫我阿荏,我们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那个程度。”冉荏移开视线,不愿意再多看沈如城,这个男人已经冷透了她的心。
旁边,沈云卿看着,脸色多云转阴,“母亲,我爸好不容易……”
冉荏转头看向沈云卿,想起那天沈云卿跟踪自己找到安然说的那些话,脸上失去了血色,“我生过你吗?以后不要叫我母亲,我听着心里膈应,我的女儿只有芊芊一个。”
“我叫你母亲是尊敬你,如果你觉得膈应,那我就不叫了。”沈云卿表情难堪,脸上有些挂不住,还是强行咽下了那口恶气,昨晚,父亲打电话接让她去机场路接他的时候,说起了一个录音。芊芊手机里有段录音,她以前是不知道,没想到如今落在陆子舟手里,实在太不好办了。
她看了一眼陆子舟。
陆子舟迎上沈云卿的视线,没有一分避让,锋芒毕露,看了一阵,冷哼一声,移开视线看向沈如城的方向,“沈如城先生,既然你不同意协议离婚,那我只能代表我的当事人向法院起诉离婚,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只要能举证证明夫妻感情确已破裂,法院就会判决离婚。”
沈如城没有出声,坐在那里,浑身就像泼了一桶凉水,在美国,就算是服刑,他也没有这样的感觉。他以为他回来,天擎至少对他有点愧疚,阿荏至少对他有些疼惜,可惜,一切都不是想象中的模样。芊芊的事终究是没有瞒住她…
他疲惫地看向冉荏,“阿荏,芊芊已经没了,你以为我心里不难受?我比谁都难受……”
沈如城的声音突然被陆子舟的冷笑声打断了。
陆子舟手中的杯子中重重地搁在桌面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一张脸也阴冷下去。
沈如城看了一眼陆子舟,没有理会他,又看向冉荏,继续说,“如今就是杀了子航,芊芊也回不来,可是,子航也不是故意,他也是我们的亲人,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冉荏笑了一声,打断了沈如城,“这么说,天下的杀人犯都是无罪了,他是你的亲兄弟,是的亲人,和我没有一点关系,路人都不如。”
说完,她从怀中的包里掏出当年沈如城送她的项链和订婚戒指,朝着沈如城的方向用力地扔了过去,泄愤一般,突然很后悔今天来了,这个男人,真的是太让她失望了,到如今,还替沈云卿这对假母子说话,尽然可笑到希望她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
沈如城僵在那里,戒指落在他脸上,刮着脸面落下,一阵刺痛,项链也砸在手背指关节处,隐隐作痛。
他还没有来得及抓住,落在地上,低头看了一眼,拾起来,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阿荏,你一向知书达理,怎么能说这种话。子航现在就是云卿的儿子,以后也是,他永远是我的外孙。”
冉荏凉凉地笑了一声,看向苏子航,“你以后真能坦然地叫沈如城外公,叫沈云卿妈妈?不如现在叫一声,让我和天擎都听听。”
苏子航坐在那里,没有动,浑身一直处于僵硬的状态,感觉到冉荏视线灼热的盯着自己,突然透不过气来,就像一条毒蛇咝咝地吐着蛇信子咬住了他喉咙。
沈如城在旁边看着,
看了一眼苏子航,想起沈云卿说子航这么多年如何自责,如何得不好过,再看他如今瘦成了这幅样子,看向冉荏的方向,“阿荏!”
冉荏回头看向沈如城,放在轮椅上的手在微抖。
沈天擎坐在旁边,眸色深邃地看了一眼沈如城和苏子航的方向,握住母亲的手,紧抿薄唇,冷淡地出声,“妈,你这样确实为难他了,不如,我叫他一声叔叔吧。”
他看向苏子航的方向,叫了一声叔叔,从旁边拿了茶壶,倒了一杯茶,放在转盘上,转到了苏子航面前。
苏子航抬头看向沈天擎,对上一双淬了冰的眸子,顿了一下,问道,“……舒舒她还好吗?”
沈天擎扫了一眼苏子航,从旁边拿了烟盒,修长的手指压着烟盒抽了一根,夹在指间,送到薄唇里,又从身上摸到打火机,点燃,缓缓地抽了一口,“她好不好,已经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叔叔,无需费神。”
苏子航和沈天擎对视了一阵,站起来,喉结滚动一下,眸色阴鸷地低头看着转盘上的那杯茶,“芊芊的事,我一个人做的,我一个人当,你们也别为难他们了。”
陆子舟眸色阴寒地看向苏子航,“你打算怎么一个人当,自首?”
苏子航眸色暗然地出声,“自首我不会。既然你们有证据,就用司法手段解决吧,我会全力配合警方的调查。”
他看向沈天擎的方向,想到收到的那份神秘信件,镇定了许多,闭上眼睛,想到芊芊,浑身紧绷起来,虽然这些年,他被那种罪恶感折磨的苦不堪言,经常会做噩梦,不过他还不想坐牢。
沈天擎弹了弹烟灰,眸色深邃抬眸,看向苏子航,“不知道你有什么底牌如此有恃无恐,我给你机会跟我博弈。”
“不是有底牌,确实是意(外)……”苏子航话还没有说完,陆子舟突然站起来,一拳头狠狠朝着苏子航脸上抡过去。
苏子航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脸重重地偏在一边,喉咙连着鼻腔涌起一股腥热,然后有灼热的液体从鼻孔流出。
沈云卿在旁边看见苏子航脸上印了一个青红的拳头印,慌忙站起来,帮苏子航擦了一下鼻血,恼怒地看向陆子舟的方向,“你怎么如此粗鲁!”
“粗鲁?”陆子舟擦了擦拳头,看向沈云卿。
沈云卿竖着眉毛看向陆子舟,“平白无故动手还不叫粗鲁?”
陆子舟冷笑一声,“根据我掌握的证据来看,二十八年前,三月二日,晚上八点左右,你在安然小姐酒里下过药,让她到沈闫老先生的书房,促使她和沈如城发生关系,结果被沈闫发现。因为当时安然小姐怀有你前夫顾子寒的骨肉,沈闫误以为你酒中是堕胎药,想不动神色地帮你毁灭证据,反而与前去沈家和他争取你沈云卿抚养权的穆婻小姐发生了不正当关系,你的行为更粗鲁更无耻,你说对不对?”
他眸光咄咄地看向沈云卿。
沈云卿被陆子舟的眼神盯得浑身犯怵,僵硬地站在那里,无法出声,陆子舟竟然完全说得对,不知道他手里有多少证据?
自从上次,舒舒二审一案,她心里就有些慌了。
爷爷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她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爷爷一个人计划,一个人安排,为的就是不牵连任何任何一个人。
一时间,整个包厢里静的只有出气的声音。
呼吸最不稳的是沈如城,他紧张地看向冉荏。
冉荏突然笑起来,打破了包厢里紧绷的气氛。
她眼中隐约有眼泪,看向沈云卿的方向,“我进了沈家的门以后,有亏待过你?喂一只狗,就算一只野狗,只要我拿食物喂饱了它,它也会朝着我摇摇尾巴,不是反过来咬我一口!”
沈云卿脸上一阵白一阵白,站在那里,想辩解,却无法出声。
沈如城坐在位置上,闭上了眼睛,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预料。
冉荏看了一眼沈如城的方向,“那天,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哪里?”
沈如城睁开眼睛,看向冉荏,“都过去了,重要吗?”
“我问你,安然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安然突然扶着餐桌边沿一点点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沈天擎在旁边扶住了她,上次沈云卿和母亲发生了冲突,他担心影响母亲
的恢复,到医院医生说有复原的迹象,恢复情况很理想。
没想到母亲现在可以站起来了,心中一阵宽慰,却并没有出声,父亲和母亲之间,他不插手,母亲说了算。
冉荏艰难地迈着步子,走向沈如城的方向。
沈如城站起来,看向冉荏。
就在冉荏到他身边的时候,突然扬起一巴掌,朝着沈如城脸上狠狠打过去,啪的一声,特别响。
沈如城站在那里,愣住了,惨白的脸上,清晰地映着五个红色的手指印,手指印渐渐扩散,没一会儿,红了半边脸。
冉荏站在那里,手指发麻,“从今天起,我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你。你去跟沈云卿、苏子航过一辈子吧!”
沈如城站在那里,无法呼吸,只是看着冉荏,突然发现他连出口挽留的资格都没有,他欠哥哥的,可是,冉荏又欠了沈家什么,她付出了那么多,第一个孩子,芊芊,那么大了……
他也心痛,可是——
沈如城闭上眼睛,“阿荏,你要是觉得解恨,觉得舒服一些,你可以多打几巴掌。”
“我嫌脏手。”冉荏转身,好一阵才平静下来,一想到沈云卿的险恶用心,胸口又起伏起来。
她一向不是一个喜欢争斗的人,可是,沈云卿竟然这样害她和安然!
许久,她才看向沈天擎,“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她又看向陆子舟,“子舟,走吧。”
陆子舟眸色阴寒地看了一眼沈云卿、苏子航和沈如城,“各位,日后法庭上见。”
然后,他过去和沈天擎一起扶冉荏。
冉荏看向陆子舟,潸然泪下,“孩子,其实伤的最深的是你和天擎,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有罪……我没有做好一个母亲,没有保护好我的孩子……”
沈天擎看了一眼冉荏,没有出声,抬手帮她擦去了眼泪,打开车门,将她抱到后座上,看向陈奂,“先送我妈回去。”
冉荏看向沈天擎,“天擎,你和子舟……”
“我们还有点事要办。”沈天擎握着半根烟,朝着陈奂示意,陈奂启动了车子。
沈天擎开着自己的车走远了,看向陆子舟,两个人回了包厢。
沈云卿正在跟沈如城哭诉,委婉地说落了几句冉荏,解释事情并非陆子舟所说的那样,门突然被推开,看见沈天擎和陆子舟进来,她突然说不下去了,表情僵了一般看着沈天擎和陆子舟。
沈天擎带上门,调了一下包厢里的灯光,打到了最亮。
沈云卿坐在那里,突然刺得睁不开眼睛,眼睛一阵不舒服,眼泪就刷地流下来了。
沈天擎眸色深邃地看了一眼沈云卿和沈如城,眸光落在沈云卿身上,“最近,我收到消息,你动用沈贝贝和沈宁名下没有过户的资金做了一笔投资。”
沈云卿表情变了一下,“那天你不是说他们放弃继承遗产吗?”
“那你也没有权利动用,我突然改变注意了,准备用这笔钱筹建一个慈善基金的时候,却发现有人挪用这笔钱做高利贷,而受贷方已然携带巨款潜逃。”沈天擎抽了一口烟,侧眸看向陆子舟,“子舟,这种情况,怎么追回?”
“不具有遗产继承资格却未经遗产继承人同意私自盗用遗产,从事盈利活动,已经构成盗窃罪,应依法追究刑事责任,涉案金额巨大,可以向法院提起诉讼,向沈云卿女士追回贝贝和宁宁应该继承的遗产,追究刑事责任。”陆子舟看向沈云卿的方向,没想到沈云卿胆子这么大。
沈云卿早就慌了,那是五十亿!再听到陆子舟的话,脸色早已惨白,五十亿,要是真的定为盗窃罪,那是无期徒刑,“既然贝贝和宁宁放弃了继承遗产,我父亲和子航作为第一继承人……”
“停,你这个说法有问题。”陆子舟敲了敲桌面,看向苏子航的方向,“如果一个私生子能做第一继承人,那小三生的孩子都可以去和原配抢家产了。”
沈云卿一顿,“子航不是私生子。”
陆子舟看向沈云卿,“哦,那是什么?难道是野种?据我所知,苏少多次这样辱骂宁宁,莫非这两个字更适合他自己?”
陆子舟声音一落,苏子航和沈天擎脸色同时变
了。
沈天擎浑身多了一抹寒意,苏子航僵硬地坐在那里,握紧了拳头。
四目相对,如兵刃交接,电光石火在空气里摩擦。
沈天擎掐灭烟蒂,用力地揉进烟灰缸,想起那次贝贝失踪,苏子航差不多也是这样,捏了捏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