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午后显得特别寂寥,便是这京中繁华,也掩盖不住不断逼近的寂寥。街上的行人稀少起来,酒家内的客人稀少起来,坛中的酒也稀少起来……薛怀义举起酒坛,仰头正准备喝,却发现酒光了,只剩下几滴,在阳光里闪亮闪亮的。
“小二,再来一坛!还怕你薛爷没钱给?”
叶歆见他喝了不少,忙劝道:“薛兄,还是别喝了,指不定待会又要去面圣呢,喝醉了不好。”
薛怀义笑了,道:“面圣?哈哈,老子就要喝醉了去……”他嘀嘀咕咕不知道又说了些啥。叶歆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忧伤。终究,薛怀义打着饱嗝,站了起来,道:“好吧,就依怀忧,咱们回府去。”说着,他摇摇晃晃往楼下走去。
门口早有下人准备好了马车,叶歆扶了薛怀义上车,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自己却没有坐车,信步走了。
刚刚在“忘忧坊”时,他便生了去那座桥上看看的念头,如今正好随着酒意,遂了这心思。那桥看着不远,真要走起来,却花了叶歆半盏茶时光。等到他站到桥上时,吹着迎面而来的风,才知道这番花费是值得的。桥面成弓形,横跨在浅浅一弯水面上,与那影影绰绰的倒影合成了一个圆。叶歆拾级而上,走几没几步,忽然听到桥的另一头传来声声吟哦。
少年不识事,落魄游韩魏。珠轩流水车,玉勒浮云骑。纵横意不一,然诺心无二。白璧赠穰苴,黄金奉毛遂。
那清清浅浅的声音反复吟着这几句,想必是琢磨着下句,却一直没有好的想法,便困住了。
叶歆抬头望去,竟呆住了——那样的少年怎该出现在这简陋的桥头?!
他想起周灵王太子姬晋,桥头的少年该是吹笙弄箫、乘鹤翩跹,怎能为这俗尘所污?少年走了几步,欣长的身影落到河水里,好似悄悄生长的一株睡莲。不,莲花何曾有他那样的风范?风荷举举,美而不知。叶歆并不是个难看的人,可是,见了眼前的少年,他才知道好看是什么意思。这样的一座桥,虽是洁白如玉,却也只配给他踩到脚底下;便是自己——流淌着最高贵血统的自己,在他面前亦犹如污泥一般,不堪入目。忽然之间,他生出结交之心,当下灵机一动,高声道——妙舞飘龙管,清歌吟凤吹。
那少年听了这话,停了下来,向叶歆望去。
叶歆只看到一双眼,明媚、清朗,盛满了欢乐与惊喜。少年忽然对他笑了,走了过来,道:“公子诗才高绝,多谢。”
叶歆亦笑了,他本以为那少年是哪家小姐作了男子打扮,谁料,近处看来果真是个如假包换的男子。一愣之下,吓走了一身的酒气,知道自己刚才举动孟浪了,若真是个女子,岂不是唐突佳人?
“公子勿怪,在下一时技痒忍不住接了两句,实在抱歉。”
那少年也不忸怩,道:“公子接得极好,且待我想想下句,回头我们再聊。”
叶歆笑着,也不去打扰那少爷,任凭他思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