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春暮了，夹杂在微风里的丝丝缕缕躁气似乎预示着夏的到来。

这样的一个清晨，叶歆醒来时，舒婉云已经准备好温水，笑吟吟地立在床头。洗漱完毕之后，他们一起用了早点。小火慢熬的白米粥、清淡素雅的小菜，还有一碟子红枣芙蓉糕。

叶歆看着舒婉云纤巧地盛着粥，看着她白皙的双手生出些许粗糙，心里止不住的难过起来。他知道舒府的排场，一日三餐都是精挑细选的，便是最简单的早点也有九九八十一种之多。进餐时，奴仆进出，宛若行云。虽说有着杜乞儿帮着照顾，可是，他毕竟是个小男孩，很多事情做不好。如今，舒婉云便是想吃一片红枣芙蓉糕都得自己动手了。

想到此处，叶歆道：“婉云，这些日子可苦着你了。”

“怎么会辛苦呢？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舒婉云笑道：“离家数日，与歆哥吟诗作画，真是神仙般的生活。”

叶歆只听到“既见君子、云胡不喜”这八个字，落在心头沉甸甸的。他记起，数年之前江心小舟上，楚氏温婉而笑，对着充满歉意的叶芝说了同样的八个字。那个时刻，他听在耳里云淡风清，而现在，同样的字从舒婉云嘴中说出，他却感到如山一般的重压。

是的，重压，他暗暗发誓，此生定不负卿！

舒婉云见他发愣，忙笑道：“呆子，别乱想了。自从离开舒府大门，我便是叶家的人了，困苦甘甜都是我一个人的选择，无怨无悔。”可是，她心里有些话却没有说出来。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短短一个月，竟然差不多耗尽了那日离家时她匆匆收拾的私房钱，恐怕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不得不面对无米下饭的窘困。

她咬咬牙，坚决不让叶歆知道这样的琐事。他要温书，要参加秋试，要出人头地，要做男儿当做的事！她暗暗发誓，便是卖书卖画，也要让日子过下去。

早饭后，舒婉云正准备作画，忽然听到“咚咚”敲击柴门的声响。她正疑惑，搬到此处不足月许，怎会有人来访？叶歆见她迟疑，忙示意她到里屋避避，自己上前开门去。

柴门“吱呀”一声，刚露出条缝，便被人迫不及待的从外面推开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唰”的窜入叶歆的怀抱。叶歆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舒飞白。叶歆笑了，抱着他转了好几个圈才放了下来。飞白忙道：“先生，先生，雪巧也来了。”

果然，不远处一株碧桃树下，雪巧一身白裙，笑中含泪。

叶歆喊道：“婉云，是飞白，飞白来了。”

舒婉云冲出里屋，看着飞白，抱着他忍不住掉下泪来。“飞白，父亲可好？姨娘可好？他们定是气坏了。”

飞白这半年长得飞快，比叶歆初见时足足高了寸许，此刻锦衣勃发，俨然有些风流倜傥的少年模样。他见姐姐虽是清减不少，却精神十足，想必是过得幸福，便向叶歆投去感激的目光，然后才慢慢回答舒婉云的问题。“怎么不气？父亲气得把最心爱的云龙瓷器都给摔成碎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