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金鸡纳霜已经送来,玄烨便可“病愈”了。
京中那样汹涌澎湃,身为皇帝的玄烨自然也要回銮北京了,回京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可在此之前,玄烨却打算带苏帘再去一次西溪县,不过不是去高士奇的高庄,而是在高士奇极力举荐下,他打算微服去见见那位苏杭一带闻名遐迩的“隐道士”。
“汗阿玛,那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之辈!”胤祚愤愤跺脚,面上颇有不屑之色。
玄烨盘腿坐在暖阁的漆金海水龙纹昼榻上,神色平淡如旧,一手握着本半旧的棋谱,头也不抬地道:“高士奇还不敢欺君。”
胤祚立刻气呼呼道:“高先生肯定是被那臭道士给蒙骗了!”
玄烨睨了自己儿子一眼,眉头略皱:高士奇又岂是那么容易被蒙骗的?他这个儿子,心性上着实不够成熟啊,这点倒是叫他头疼不已。
苏帘已经在内室更衣梳妆罢,掀了帘子,莲步走了出来,斜簪在倭堕髻上的朝阳五凤步摇珠光摇曳,唇角带着笑,徐徐道:“是隐世得道高人,还是欺世盗名之辈,去瞧瞧不就知道了?”——虽然苏帘也赞同胤祚的看法,只是能出去溜一圈,她还是不会拒绝的。
西溪县石梓山上,有一小小道观,道观里住着一位隐“道士”。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石梓山虽无仙,却有一位半仙,也就是道号“惠隐”的道长了,有因他常年隐居于石梓山上,故而又被叫做“隐道士”,不过西溪县人还送他一个外号,便是“神算子”。
神算子。说的可不是水浒里的那位精通书算和排名布阵的神算子蒋敬,而是说这位惠隐道长很会算命。
胤祚之前已经来了一回了,也是好奇之下。听西溪县人无不交口称赞,才屈尊徒步登上石梓山的。这位惠隐道长有个规矩。要请他算命,一要诚心,必得徒步登山才可;二他每日只算三次;三要肯付真金白银,每算一人,黄金百两,绝不二价。
百两黄金对于胤祚这个皇子阿哥自然不算什么,而徒步登山,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个石梓山并不高,山路也铺地平整,拾级而上,半个时辰就可到达目的地了。
今日的三次算命,已经早早被高士奇预定下了。
登上石梓山的时候,已经日头高升,见前方歪脖子遒劲老松树旁有一所尚算雅致的小道观,观前丛竹滴翠,风吹簌簌萧萧,而观名便是“隐观”。
半掩的道观门外已有个十五六岁的细葛布衣袍的小道童。已经快步迎了上来,他向高士奇揖礼,清声道:“高老爷。久违了。师尊命小道特在此迎接。”说着,便敞开道观正门,一副请客入内的架势。
高士奇微微一笑,却侧退开来,他虽是帝师,却也不敢走在皇帝前头。
玄烨笑着看了苏帘一眼,道:“夫人,你我便去瞧个究竟吧。”
后头的胤祚却低声与自己弟弟嘀咕道:“你等着看吧,那丑八怪道士就只会胡扯。没半点靠谱!真不晓得为什么那么多人将他奉若神明!”
胤祚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故而那小道童也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了。顿时面色就不善了三分,瞪了眼睛。仰头道:“这位公子若不信家世神算之术,大可请便!”
胤祚立刻哼了一声:“山野村夫,架子倒是不小!”
小道童瞬间便气得涨红了脸蛋,高士奇见状急忙上前笑呵呵道:“安世小师傅,烦请引路。”
小道童道号便是“安世”,只是却没有丝毫谙于世故,他“哼”了一声,很孩子气地道:“高老爷,您是家师故友,看在您的份儿上,贫道不与世俗之人一般见识!”
胤祚顿时一脸鄙夷之色,心中暗骂:分明一早收了重金,不敢把金主赶走罢了!!狗屁得道高人,不过粪土之辈罢了!
苏帘却觉得这小道士十分有趣,虽然傲气了点,也不失性情中人,不由便对观中的那位惠隐道长存了几分好奇。
道观很是小巧,进了大门便是个一射之地大小的花园,院中栽植青松古柏,古藤爬满了东墙,还有一对仙鹤神态优雅地在院中踱步,丝毫不怕人的样子。
穿过花园,便是供奉了三清的堂屋,中门敞开,香火缭绕。安世小道童客客气气前头引路,请了玄烨与苏帘一行人进了东侧次间。这里一应装饰颇为雅致,一个看上去五十来岁,穿着深青色道袍,长相却不怎么雅观的道士正坐在长窗下的蒲团上,面带微笑。
胤祚说这是个丑八怪道士,倒也不是骂人的话。
这道士长得精瘦,面上更是无二两肉的样子,皮肤黝黑,髋骨比寻常人高出许多,鼻梁也很高,三角眼睛露出几许精光,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隐士高人!!
高士奇上前揖礼:“惠隐道长,许久不见了。”
那惠隐笑眯眯道:“高居士额有红光,可见是禄道亨通,只怕很快便要高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