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鹞子站起来的时候,夏小鱼才发现这个男人个子很高,身材削瘦,在灯光的亮处,他的面容看得更加清晰,样子很普通,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神情从容,完全不象想象中的赌徒样子,只是他脸侧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由额头直至腮下,显出几分狰狞,说话间眼神中偶尔闪过的光芒犀利得如同蜇伏的野兽,让人不寒而栗。
“说吧,小姑娘,找我什么事?”张鹞子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面对着这样一个黑道上的人物,夏小鱼心里有些打鼓,但是眼神却没有退缩,说话也不客气:“我是来要容华楼的房契的。”
张鹞子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锋,死死地盯着夏小鱼,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桀桀的怪笑:“有意思,你是楚家的什么人?来替楚家出头?”
“我叫夏小鱼,是楚家的伙计。钯”
“伙计?想不到,楚家有你这样有情有义的伙计,好。”张鹞子身子向后靠身椅背,懒洋洋地道:“既然你这么直接,我也不瞒你,容华楼和楚家的房契确实都在我这里,你要怎么样呢?去告我么?”
“张老大为什么觉得我要去告你,难道张老大拿到房契的手段不能见人?”夏小鱼语锋锐利,咄咄逼人。
其实,告是很难告的,夏小鱼考虑过,这时的房屋买卖本身就很混乱,房契上只有官府印签,没有任何人签字,是偷的还是转让的根本说不清楚,所以几乎可以说房契在谁的手上,房子就是谁的伴。
“呵呵呵,好厉害的一张嘴。就算真象小姑娘你说的一样,那又如何呢?况且,我们打开门做生意,欠了钱的就得还债,我们只管收债,至于这东西怎么来的,我们可从来不去问。”张鹞子不愠不火,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淡淡笑着看看夏小鱼。
他说的没错,这件事说到底是胡二指使杨三凤做的,就算是楚家要追究责任也只能追究杨三凤,可是就算是满哥奶奶醒来,也不可能会真的追究杨三凤,毕竟杨三凤也是个可怜人……
“既然是打开门做生意,也是为了求财。和气生财是最好不过的了。”夏小鱼稳住神,心平气和地道,“说白了,房契对张老大你们没多大的用处,真金白银才是实在的东西。”
“说得有道理。”张鹞子赞成地点点头,“小姑娘,你倒是个心里清楚的。”
“所以,我们的意思是,我们拿出银子来把房契赎回来。”夏小鱼道,“我知道,胡二欠你一百两银子,现在,我们可以拿出一百两来,把房契赎回来。”
“一百两,呵呵,小姑娘,你这是嘴含棉花说得轻巧啊,你以为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杂货铺,菜市场?从我这里转一圈出去的人倒是很多会少个百十来斤,可是,从我这里转一圈出去的债那可就不一样了。”张鹞子冷笑着道,“我看你还只是个小孩子,就当你刚才说的都是笑话,趁着现在我心情还不错,你出去吧,别让我再看见你进我的场子。”
“张老大,”眼看着要谈崩,夏小鱼心里有些着急,连忙道:“刚才你也说了打开门做生意,做生意求财不求气,如果一百两不够,我们可以再谈啊。容华楼在南隅镇开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周围的街坊都可以证明满哥奶奶是容华楼的主人。不要说南隅乡是没人会接这房子,就算是有外来的人肯接下来,也大概会忌讳周围的人的说法,追究房子的来历吧?若是房子压在手上不能出手,房契又有什么用呢?与其这样,不如做个对大家都有利的买卖,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呢?”
夏小鱼一番话软硬兼具,张鹞子愣了一下,呵的一笑:“你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我怎么会威胁您呢,我这是实话实说,也是希望您能高抬贵手,把房契还给我们啊。”
张鹞子听了夏小鱼的话,心里也有些活动,他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觉得夏小鱼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想了想对夏小鱼道:“好,不过我也不能现在就确定答应你行不行,两天后你再来,我给你答复。你准备好五百两银子,一口价,没得商量。”
“好,两天后我再来!”夏小鱼一口应承了下来,转身往外走。
张鹞子突然在背后问:“你叫夏小鱼?”
夏小鱼转过头答道:“是啊。”
张鹞子点了点头:“果然,有点意思。”
说罢,他又仰回到椅子上,喊了一声:“送客。”
夏小鱼一走出门,孙贵急忙就迎上前来,他看看跟在夏小鱼身后面无表情的男人,悄声问:“怎么样?”
“先出去再说。”夏小鱼拉了他一把,两个人匆匆忙忙逃也似的离开了四通赌场。
林双儿站在巷口,等得都快急死了,一见两个人出来连忙跑过来:“你们出来了,快急死我了,怎么样啊,事情怎么样?”
“我需要钱,五百两!”夏小鱼想也没想地说道。
“啊?”林仙儿倒吸了一口气,“这么多钱你要拿来做什么啊?
“你是要把房契从他们手上赎回来?”孙贵脑子转得快,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对。现在来不及说多的了,二牛,你能借钱给我吗?”
孙贵有些为难:“这……”
“这什么啊,小鱼和我们是的一起长大的,难道她会坑了你的银子吗?你家里连这点银子也拿不出来?哼!”林仙儿在边上数落,“真没劲。”
数落完孙贵她又对夏小鱼道:“小鱼,我那里多的没有只能凑个十来二十两的……都给你……”
夏小鱼知道林仙儿家的情况,她说的这么些钱是她一两年的用度了,夏小鱼心里很感激,但是仍是对她道:“不要了,你自己也要花销……,再说这一点也的确少了些……”
“小鱼……要我问爹娘拿五百两肯定很难的,不过三百两我倒是可以试试,其他的……你看看还能不能想别的办法。”孙贵很不好意思地对夏小鱼道。
夏小鱼眼睛一亮,开心地看着孙贵:“孙贵你帮大忙了,有三百两已经很好了。谢谢你,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我现在就赶回县上去,再想想办法!”夏小鱼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孙贵连忙道:“我去找个车送你去,这么晚了,太不安全了。反正三百两银子的事情也不急在现在,明天我一定帮你办到。”
“好!”夏小鱼又忍不住对孙贵说了一句:“谢谢你,二牛。”
出发之前,夏小鱼这才想起自己应该回楚家去一趟,连忙急匆匆地又赶回了楚家。
满哥奶奶还昏睡着没醒,吴婶子一脸愁容地对夏小鱼道:“小姐她就一直没有醒过……我真担心……唉,这是做的什么孽啊。”
夏小鱼只能好言安慰她,又告诉她自己已经快找到房契的下落了,让她不要担心。
“真的,找到房契了?太好了。”吴婶子先是大喜,随后又是一脸不安,轻声地问夏小鱼,“是不是三凤……?”
夏小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这个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把房契拿回来。婶子,你照顾好奶奶,若是她醒了,告诉她,不要急,房契已经找到了,过两天我就拿回来!”
“好,好……小鱼,你只管去办事……现在这家里就只能全靠你了。”吴婶子红着眼晴道,“也不知道满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夏小鱼回到武陵县城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她没有回小店,直接去了夏家。
夏小荷开的门,一见是她,惊讶极了:“小鱼,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姐,我要用钱,急用,你把我存在你这里的钱都拿出来,再看看你能不能凑一些给我?”夏小鱼没有客气,直截了当地道。
“啊?”夏小荷看她一脸凝重的表情,也没有多问,便开了箱子,开始凑钱。
数了数,夏小鱼存在夏小荷这里的银子大概二十两不到,再加上夏小荷拿出来的十几两银子,两姐妹的钱凑起来只有四十两。
夏小鱼看着桌上的零零散散的钱,不禁摇了摇头。
“不够吗?差多少?”夏小荷难得见她这么愁容满面,忍不住问道。
“还差得远。唉……”夏小鱼叹了一口气,对夏小荷说明了原委,“容华楼是满哥奶奶的命根子……我得把房契赎回来……”
“要不找爹爹……”夏小荷说到一半,自己住了嘴,想想这也不太现实,何竹枝连给自己一点家用都吝啬得很,怎么可能拿出钱来帮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人?
“唉,算了姐,等天亮了,我再出去想想办法。要是陆迁在就好了……还可以找他借点……”夏小鱼愁眉苦脸中还不忘取乐,对夏小荷挤挤眼,“借了他的,说不定还可以不用还。”
夏小荷也被她逗得“噗”地一笑,手指在她额头点了一下:“你啊。”然后催着她快上了床去休息,“你先去睡一会儿,一晚上没睡,等会还要忙,你要是垮了,满哥奶奶那边可真的没人能指望了。”
“嗯,我也累了,我先歇会儿,姐,过一个时辰你叫醒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