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夏小鱼轻轻勾起了嘴角。
文庙不过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夏小鱼走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希望自己的猜想成真,还是希望自己错了,一颗心如同掉进了油窝里煎熬着,一堆模糊不清却锋利无比的猜测纠缠削剥着她的理智和冷静,令她整个心乱成了一团。
孙贵被她呵斥着没敢跟来,带着小满在西门街等她。
如果她所猜测的真的成了事实,她不愿意多一个人看到自己的狼狈。
文庙是那天诗会的场所,就是邢雅云拔得头筹,志得意满的地方,更是她第一次见到楚满哥的地方,女人都喜欢怀念初次的美好,所以,她猜想,他们应该在文庙会面罘。
还算楚满哥有点良心,没有在她的地盘里乱来,夏小鱼扯了扯嘴角,嗯,干得不错。
上弦月,夏小鱼抬头看了看天,夜深了,按照上弦月的月相,应该要慢慢隐没了。
暗下来,也许更好殳。
她站在了文庙的那棵大槐树下,月亮仿佛和她做对一样,偏偏就亮得把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万仞宫墙上的七孔镂空壁塑,图案精美,云海的波涛、坊塔的飞檐,石树纹路都似乎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她不可能骗自己,那里没有人。
她听得见两个人在说话,邢雅云的声音很大,却一直没有听到楚满哥说话。
虽然连宫墙上的图案的细枝末节都看得清楚,她却发现自己实在看不清楚满哥的表情。
邢雅云哭了,哀哀戚戚的说话,夏小鱼抓住了其中两句:“我不想嫁,你带我走吧。”
脑中如同炸开了什么,有些记忆翻了出来,猛然和现在所听到的一切串在了一起。她记得夏小荷跟她说,铺子才开张的那天晚上,她太累了,边听“吹死牛”做报告,边打瞌睡,所以夏小荷就跟夏华生说了,送她回房间休息。
后来,“吹死牛”说了一件很有八卦娱乐价值的新闻,说是崇州太守的二小姐不同意父母选定的婚事,寻死觅活,绝食抗争。
当时她挺欣赏这位极富自由思想的奇女子,在心里祝愿她能取得胜利。
可是她差点忘了,据说邢雅云也是崇州来的官家千金,所以,极大的可能是,那个新闻的主角,其实就是邢雅云……
夏小鱼觉得自己太聪明,太有想象力了,这么虚无缥渺的事,被自己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剥离还原出了真相。
那么邢雅云是想让楚满哥带她逃婚。
夏小鱼绝对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她必须代表feng建残余的顽固势力,棒打鸳鸯,不然,没法跟满哥奶奶交待。
百行孝为先,楚满哥不可以带着邢雅云逃走……夏小鱼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合理很正常,完全等于替天行道。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可刚迈出一步,胳膊却被人牢牢抓住了。
“你要干什么?”刘齐的声音虽低,却因为近在耳边,显得分外清晰。
一片云彩掠过,月光瞬间暗淡,又很快恢复了明亮。
“你怎么在这里?”她敏锐的反应令刘齐小吃了一惊,明明她在惊怒之中,却很清晰地抓住了事情的要点,是的,为什么他在这里?
其实,和她的理由也差不多,刘齐心里苦笑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避重就轻的轻笑道:“路过,想起上次送你的礼物还没送出手,所以来看看,能不能有办法让你收下。”
“哼,”夏小鱼不太相信,但是她此刻的心思全不在这里,也不想跟他多磨时间,“我没空招待大人,我有正事儿。”
“正事儿?”刘齐的神情也严肃起来,“你想出去拦住他们?你当然可以出去,但是想过之后的事情吗?”
没有想过……她此刻脑中几乎是混乱的,只想拦住他,不让他犯错,根本没有余地去想其他的事,去想行动的后果。
“你拦得住吗?就算你现在拦住了他们,以后呢?”刘齐笃定地看着她,“他们有手有脚,要见面随时可以见面,要走随时可以走,你拦,有用吗?”
“与其去拦他们,不如看看楚满哥的反应,这个,对你会不会更重要一些?”
刘齐的脸上笑容莫测,眼神闪动着无法看透光彩:“你不想看看,他的反应么?”
想,的确很想,他的话如同百里穿扬的箭矢,轻易的点中内心深处最重也最软的地方。
“所以,我说不如站在这里看看事态的发展再做决定吧。”刘齐的表情说不出来的怪异,他象是在刻意压抑着所有的情绪,却又无法做到纹丝不露。
这时候,两个人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了质的突破,墙下的两个人已经抱在了一起,只是一瞬间的事,夏小鱼没有看到是谁先抱的谁,只是感觉这个拥抱不是简单的浅尝辄止。
再次想要走出去的时候,又被刘齐拦住了,夏小鱼冷冷地推开了他:“喜欢看戏那是刘大人你的爱好,不是我的习性,我告诉你,你说的很对,我在乎满哥哥的反应,但是,我还知道,我必须要做我该做的事。我承认我也有思想猥琐,喜欢看人做错事取个乐的时候,但是对满哥哥,我不会。我不会明知道他会做错也不去阻止,请你闪开,别再来惹我,不然我不客气了。”
刘齐脸色一僵,怔怔地看着她,随即放下了想要拉住她的手,突然自嘲的一笑:“不错,我真是个心地龌龊的卑劣小人。”
夏小鱼没有管他,绕过大槐树走了出去,走在了亮晃晃的月色里。
“楚满哥!”她很大声的喊了一声。
两个抱得紧紧的人猛然分开,同时转过头来看着这边。
楚满哥脸上的表情只能拿惊恐来形容:“夏小鱼,你……你怎么来了?”
夏小鱼没有回答他的话,冷淡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扫过,落在了邢雅云泪水淋漓,妆容斑驳的脸上。
她这样子真的很糟糕,一点也没有了当初那种雅致出尘,从容不俗的气韵,实在是令人遗憾,夏小鱼在心里评判了一句,目光一直紧紧地注视着她,很自然很淡然很无情。
邢雅云在这目光的注视下,居然有些退缩的意思,眼睛转向了另一边。
“满哥哥,你不能带她走。”夏小鱼斩钉截铁的说道,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寂寂无人的夜色中分外的响亮。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与你无关。”邢雅云毕竟不是一般的女子,虽然夏小鱼突然出现让她吃了一惊,但是很快她就冷静了下来,“姑娘,这里没有你说话的地方。”
“你说没有我说话的地方?那你问问楚满哥有没有我说话的地方?”夏小鱼转头看看楚满哥,又回转头来,嘴角弯了弯,“我当然能说。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妹,做妹妹的当然不可以眼看着他做错了事,走错了路。邢小姐,你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不管你对你的婚事满不满意,那是你自己的事,你不该把祸事带给满哥哥。”
“夏小鱼,你怎么这么说……”楚满哥突然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不满。
夏小鱼猛然转头看他,眼神冷得刺人:“我为什么不能?”
楚满哥被她犀利凶悍的眼神看得心里一悸,没有再往下说。
“邢小姐,你今天让满哥哥带你走,是大错特错了。”
“邢小姐,你的父亲是崇州太守,朝廷的大官,我们只是一介草民,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满哥哥如果真的带你走了,你爹他会放过你们吗?拐带人口,并不是一条小罪,一旦他答应了你,就是犯了法规,便是罪人。难道你们两个人一辈子隐姓埋名,亡命天涯?你若是真的为满哥哥好,你忍心这样吗?”
“退一万步说,你忍心这样。那满哥哥,你忍心吗?”夏小鱼转头看着楚满哥,“满哥哥,你不是孤家寡人,你的娘亲还在世,你忍心丢下她一个人,让她代你受过?刑具加身,受人唾骂,抬不起头来做人?你若是这样只顾自己快活,不顾至亲死活,不忠不孝,自私自利,还配为人子吗?”
楚满哥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皎洁的月光映得他眼中的神情分外坦荡,一时间夏小鱼有些心虚,暗想,难道自己这样虚张声势的大吹大擂,被他看穿了么?
没错,她只是不想输给邢雅云,她才不会白白地把人让给邢雅云,虽然,她心里也很同情这个女子,但是同情归同情,也能因为同情,便无原则到把自己的男人也让出去的地步。
“你不是我,你没有遇到我这样的事,才可以站在这里说风凉话……”邢雅云的声音里带着哀怨和指责。
“是,我不是你,我也没遇见你这样的事,所以我才能想得清楚明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邢小姐,你现在这样是害人害己,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