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变故让周毅目瞪口呆,也让周胜有些始料未及,周毅问道:“爹,你说这是何故?”
周胜叹了一口气,说道:“哎,当年我守着这大观茶坊,开始几年我尽心尽力地做,可是也是每况愈下,我根本就没心思去走亲戚,到后来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也就顺其自然,带着家里一点东西来走亲戚,他们却嫌我带的东西带得少,不够体面,把我给数落了一顿,第二年我再来的时候,连门都不让我进了。”
听了这话,周毅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说道:“我的好爹啊,难怪你今天带了这么一马车的年货来,你的意思是赔罪?我说你怎么这么作践自己呢?人家都已经不要咱们来了,那咱们还来做什么?依我看我们还是回去,这年糕啊,压岁钱啊什么的,就直接给我吧。”
他的声音很大,不仅仅院子里面的人能够听得见,就是旁边几户人家也有好奇地出来看热闹的。
话音刚落,之前紧闭的大门瞬间全部打开,里面院子里老老少少的站了十几个,见了周胜,一个七老八十骨瘦如柴的老人一张脸笑起来皱得跟晒干了的橘子皮似的,他走出门来,看了看周胜,又看了看周毅,满嘴漏风地说道:“这就是你儿子啊?叫什么名字?”
周毅闭口不言,周胜捅了捅他,见他依旧不说话,便笑道:“你这小子没个礼貌,舅公为你话呢。舅舅,他就是我大儿子,周毅,字恒之,不久之前刚刚在州试里得了第一名。”
他说话的时候脑袋微微昂起,眼睛似乎都顶到天上去了,昂首挺胸,似乎等候着大家的夸奖。
果然,夸奖如同潮水一样纷至沓来,也顾不得从来没见过,一家人都亲热地围拢过来,嘘寒问暖,周毅被夸得是才比潘安,貌比宋玉,那周敏也被夸得是天上嫦娥一般的大美人。
在所有的人滔滔不绝的夸奖之中,一家人往里边走,周胜豪气地大手一挥:“马车上的东西,你们自己去搬下来吧。”
所有的妇人们,小孩子们,都一窝蜂似地从周毅他们身边穿过,如饿虎扑食一般涌向马车。
周毅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大声说道:“你们给我注意点,别把车给弄坏了,你们赔不起。东西拿下来之后记得好吃好喝照料着我的马,几百贯一匹的好马,可不能有个闪失。”
疯抢的节奏顿时一停,周胜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周毅无所谓地道:“我说的都是实话,爱听不听。”
大家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滞,随后马上恢复,热情地邀请大家进门去。年迈的舅公似乎突然焕发出了活力,扯起嗓子喊道:“小东小西,你们两个去捉鸡鸭去,赶紧的。”
两个看起来年纪和周毅差不多大的人领命往后面的院子里面去了,几个媳妇模样的人在舅婆的带领下出门去买菜去了,屋子里就剩下几个和周胜差不多年纪的人,带着他们的孩子。
周胜意气风发,他已经几十年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了,在各位表亲的恭维下,他越发飘飘然起来。
周毅面无表情地找地方坐着,秦氏和周敏就在他旁边,周敏拉着周毅的手说道:“哥哥,你在干什么呢?怎么看你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旁边几个年轻人听了这话,赶紧麻利儿地走过来要和周毅攀谈,周胜随口应付,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周敏被几个女孩子拉着去玩去了。
“来来来,你们这些小孩子,这可是第一回见你们呢,来来来,这是给你们的见面礼。”周胜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来,伸手进去抓一把铜钱就开始散给小孩子,也不看数目。
周毅叹了一口气,突然自嘲地笑了笑,谁家没个嫌贫爱富的毛病,自己用得着在这里怄气吗?相比是听了周胜之前的遭遇心里面有些不平衡吧。这大过年的没必要给脸色看,以后不来了就是了。
想通了这一点,他站起来,从怀里拿出来一叠崭新的交子,全部都是一贯一贯的,给每个人都发了一贯,也不说话,看着他们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周毅顿时感觉浑身舒畅。出门的时候他带了一百贯在身上,这一会儿就散出去二十几贯了,眼睛都不眨一下。对于他来说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数目。
但是在大家看来不一样了,随身都带着几十贯钱,在场的各位谁也没有那么大的家底,看向周毅的眼神顿时就不同了。
周胜十分享受这样的目光,即使是坐着,他的腰杆也挺得笔直,这待遇,与他之前的遭遇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招待更加热情,在钱财的催化作用下,一家人很快就打成一片,院子里,一顿丰盛的宴席正在风风火火地准备着,周毅一家四口不用做任何事情,只需要陪着几个老人聊天就好。几个小孩子去买了爆竹来,快乐地在空地上面玩耍。
一切都是那么和谐,一切都是那么其乐融融,但是周毅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刚才的一开门一关门,这动作虽然小,但是其中体现的关于人姓的弱点,却让他感觉到十分不舒服,但是没有办法,既然周胜很喜欢,那周毅也会让自己喜欢,爹,娘,妹妹,这三个人就是他的全部,他愿意为了他们去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