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湛和几位叔伯这会儿就站在后院门廊上等候,众人无不是肃穆的神色。
祖昭三步并作两步赶了过去,向几位叔伯施礼。大家都很热情的拍了拍祖昭肩膀,对此次破贼而还深感赞许,不管怎么说,虽说与原先计划有所出入,而且也的的确确折了一些族中子弟性命,但以此微弱的伤亡取得胜利,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大获全胜。
待到众叔伯说完话,祖湛这才迎接上前,向祖昭行礼道:“弟恭喜大公子凯旋。阿公这会儿还在中堂上。早先陈县君是来过的,本是要等到大公子回来见上面后再走,后来县府来人,说是郡府那边有消息,这才先走了一步。”
祖昭点了点头,他没有追问郡府那边的消息是什么,这便跟着祖湛前往中堂。几位叔伯也都陪同在侧。
中堂大殿上,族中三老和几位祖父辈的老人皆已到场,公孙治、淳于沛二人业在旁侧。祖举威严的端坐在首席上。
祖昭脱履入殿,向几位长老一一行礼,之后方才又向祖父行礼。
祖举神色看上去有几分疲倦,纵然保持着一副威仪,却也有难掩的龙钟之态。他缓缓吁了一口气,不带情绪的说道:“昭儿,安然回来就好。此次大破群贼,着实算是报仇雪恨,只是将兵在外,首要讲究的是一个规矩。你坏了规矩,擅自行动,若有闪失,你岂能担得起这等责任?”话到后半部分,他渐渐有所加强语气。
不过毕竟祖昭此次没有造成太严重的损失,之所以还要出言责怪,一方面是希望孙儿有所领悟,另一方面还是以为如果祖昭按照既定计划,与调派相助的官兵同去,其结果肯定会比现在要更好一些。最不济,在事后也能好做一些文章,多少为祖家博取几分勇武名誉。如今私下擅自行动,失了官府支持,其结果便是让令支县本地官府百般刁难,岂不是得不偿失?
祖昭面露愧意,沉声说道:“此次之事,孙儿本不愿过多辩解。只是昨日事急有因,孙儿不得不临时应变。罪过之处,孙儿愿一力承担。”
祖家毕竟是军戎世家,向来推崇光明磊落。纵然此次祖昭擅自行动有所失察,但好在一夜之间便彻底击破数量众多的贼寇,这会儿又是表现出敢作敢当的一面。结合以往祖昭知书达理的形象,也没有什么好再多责怪的地方。
再次叹了一口气,祖举说道:“昭儿你能敢作敢为,果然是一个男子汉。此事就罢了。族中子弟可有伤亡?”
祖昭面色渐显严峻,正声说道:“重伤者十三人,轻伤者二十二人,连同阿包在内,共有十七人不幸身故,本族子弟十人,安阳亭相助的兄弟五人,还有二人是令支县捕役。”
祖举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百感交集,此次祖家出人过百,却有十分之一的折损,不得不说这是一次严重的伤亡代价。不过他没有太多纠结,自己年轻时追随大军出入多地边疆与胡人、贼寇作战,所见更惨重的伤亡多不胜数。战场本无情,就算孙武在世也难保没有损伤。
惆怅了片刻后,他微微点了点头,郑重说道:“无论是本家子弟还是安阳亭的朋友,皆以厚恤抚之。过几日选好日子,为所有牺牲的祖家勇士隆重大葬。”
祖昭点头应道:“是,孙儿一定办好此事,以慰兄弟们在天之灵。”
聊罢此事,祖举忽然又问道:“听说,昨日夜里还遇到了众多胡贼?”
祖昭答道:“是的,少数也有四五十人,并且这些胡贼在被击溃撤逃时,边境外还有疑似另外前来接应的胡贼。不难想象,胡人如此精心准备,必是有其他阴谋所图。”
在场众叔伯和长老不由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无不认为此事诡异之处。公孙治和淳于沛交换眼色,倒是没多说什么。
顿了顿之后,祖昭更换一下语气,又说道:“孙儿本已将此事向令支县县君点明,希望令支县府深究此事。只是令支县王县君是一个贪功自私之人,不仅不听孙儿之见,坚持认定此案皆是寻常毛贼,并且还试图篡改事实,为他个人谋取功利。”
祖举面色骤然不悦,冷声道:“哼,王严这人本就是一个昏庸小人,此案落在他手里,少不了要耍奸弄诈。”
祖昭一副深思之态,除了叹息,没有接话。
祖举忿然又道:“此事我绝不会让王严那小人肆意而为,待到禀告到郡府时,定然要就此事好好辨上一辨,纵然闹上州府也在所不惜。倒要看看刘使君给不给老夫一份薄面。”
祖昭自知祖父跟州郡官僚都有交情,他虽然担心此事闹大会让祖家蒙上一些负名,不过想来只要有本县县君和本州府君一起俱保,谅王严也不敢胡乱生事。毕竟此事有理有据,人证物证皆在,外面风声也亦如是,再想弄虚作假不至于睁着眼睛说瞎话!
这时,公孙治也开口说道:“此事个中原委,老朽亦可为祖将军作证。届时哪怕请动公孙太守出面,也未尝不可。”
祖举笑着感激道:“有公孙先生这般话,此事必能拨乱反正。”
从中堂大殿上退出来后,祖昭又去后院接应祖陵、祖厉等人的队伍。
祖陵、祖厉等人要比祖昭稍慢一程,快到天黑时方才回来。所押物资一应俱全,包括本家受伤的马匹,还连带把缴获的胡马也牵了回来。祖昭在后院招呼众子弟将兵甲器械全部清洗完毕,连夜归置到仓库中妥善藏办好。交代完后院,他又去厨房吩咐明日大设宴席,款待昨日出征讨贼的众子弟。
自至入夜,一应事物全部交代下去,祖昭这才返回内院准备用晚膳。
刚从长廊上走下来,他忽然看到不远处的小石亭下站着一袭身影,却是胡女古丽娜尔。
古丽娜尔长长的头发披洒在肩膀上,额前用一束绳带系了一个简易发箍拢住刘海。一轮月光落下,她的轮廓显得冰冷而又落寞。起初在看到祖昭出现时,她的眼神中有许多幽怨甚至生气,但是随着祖昭走近,又看到对方内衬白衣多染鲜血,脖颈处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不禁中又慢慢垂下头,伤感之意跃然纸上。
祖昭来到石亭前,问道:“你在这里,有事么?”
古丽娜尔没有抬头看祖昭,她显得很犹豫,许久之后,茫然的转身离去。
祖昭望着胡女孤独又清冷的背影,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渐生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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