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道理对忘情川这个名字向来是不屑一顾,蜀山弟子又不走忘情道,弄个忘情川的名字,容易使人误会。
站在忘情川的入口处,还没有真正进入,仅从锁灵大阵内泄漏出来的丁点灵气,就让何道理全身有如针刺。忘情川,是深谷,也是囚牢,而使之成为囚牢的,正是这些灵气。
凡人无法在奔腾的大川中立身,修士同样无法在灵气形成的灵潮中立身,常年冲刷的灵气,带给修士的何止是肌肤的刺痛,就连血肉、经脉、骨骼,也一样被冲刷了一遍又一遍,身处川内,便如人在沸水中被蒸煮,旁边还有一人拿着铁刷,将身上的皮肉一层层的刷下,刷完皮肉刷筋骨,刷完筋骨刷脏腑,刷完脏腑刷神魂,一遍又一遍,永不停止。
何道理不知道夜叉老祖肖红衣是怎么在忘情川里面待了千年,但他知道,能在这种地方待上千年的人,只有两种结局,要么在痛苦中疯狂,要么在沉默中变态。毫无道理,他认为肖红衣属于后者。
所以,他一向是闻夜叉而色变,要说在蜀山中他最不敢面对、也最不敢得罪的人是谁,非肖红衣莫属。
尽管肖红衣千年不出忘情川,但何道理却是她这一脉的嫡传。他的师父,蜀山现任掌门常青子,是剑灵子的大弟子,而剑灵子就是肖红衣的小师弟。
那一辈的蜀山弟子中,唯有肖红衣和剑灵子是一师之徒,肖红衣一生没有收徒,所以,她师父华阳子这一脉,只有剑灵子留下了传承,七百年前,剑灵子渡劫失败,没有选择兵解为散仙,而是一点真灵不灭,转世投胎去了。华阳子在小徒弟死后不久,也随之耗尽了寿元,同样选择了转世重修之途。
自那之后,肖红衣就成了华阳子这一脉唯一的老祖,剑灵子留下的传承,理所当然全部转到她的名下,虽然没有确立师徒名分,但实质上何道理就是她的大徒孙,当年他初定道心时,常青子曾经把他送到忘情川外,由肖红衣亲自调教了三年,以稳固道心,那三年……不堪回首,他被肖红衣拎着脖子,堵在了地缝灵眼中,被灵气冲刷了一遍又一遍,每时每刻,他都恨不得当场就死掉。
想起往事,何道理头顶的峨冠瞬间就软趴趴的搭在脑袋上,深吸一口气,方才恭恭敬敬道:“徒孙求见老祖。”
忘情川内,没有半点动静,唯有灵气奔涌冲刷谷壁时,产生了阵阵呼啸风吼。
何道理等候片刻,不见肖红衣应声,心中顿时一咯登,难道真是老祖亲手将优昙送到了翡玉映花楼?
“徒孙何道理,请见师伯祖。”
再次请见,依然没有得到回应,何道理的心情彻底沉了下去,老祖真的不在忘情川,千年不出,这一出,老祖就带走了优昙花,究竟想做什么?
这到底跟叶知秋有没有关系?
何道理匪夷所思,叶知秋有这么大能耐?思索片刻,怵于那三年的噩梦经历,何道理还是没有勇气直接进入忘情川,他决定先去回禀师父常青子,再行定夺。
忘情川内,依然灵潮汹涌,就在何道理离开不到数息之后,自深谷之间,蓦然传出一声闷哼,旋即有阵阵如雷鸣般的沉闷声响,似浪涛拍岸,顷刻间爆成无数连续不断的碎音,在深谷中回荡着。
“忍不住,就滚。”
清冷冷的女声,突兀地响起,一袭红裳的女修,负手立于深谷地缝之前。
此时正是又一轮灵气泄涌之时,从地下灵脉中喷薄而出的灵气,几乎形成了实质,像一颗颗晶莹玉沙,喷出了地表,与空气一接触,就爆迸为一蓬灵雾,震荡空气产生了阵阵无形的激流。女修用于蒙面的青纱,在激流中被掀起半边,隐隐约约露出皮肉外翻的焦黑面容,怖如夜叉。
夜叉老祖肖红衣。
如果何道理鼓起勇气走入忘情川,绝不会错认眼前的人。既然肖红衣依然还在忘情川内,那么在翡玉映花楼出现过的那位女修,又是谁?
可惜何道理在忘情川外求见时,肖红衣没理会他,自然不会知道,外面有人冒充她。
她正与叶知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