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莫名其妙地点了点,有些不明白李牧的意思。
李牧也没有在意车夫的神色,自嘲地笑着继续说道:“你说的故事,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人要是遇到危险,一味地躲避是没有用的。当初你要是不去救犟驴子,说不定几匹饿狼吃了小驴后,有了力气,就会跑过来吃你呢。”
车夫大叔似乎有些明白过来,砸吧着嘴道:“你说的有点道理,俺这些年来,倒也是这般想过的,那几头饿狼就是因为没啥力气了,才被俺打伤了。最后可能是觉得俺也不好惹,就没再纠缠俺了……”
李牧点了点头,呼出一口气道:“大叔你说的没错,所以我觉得,如果一味地去逃跑的话,那就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追不上我。但要是他们追上了我,我岂不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小伙子,你不会是想留下来拼命吧?”车夫憨厚的脸上,布满了惊骇之色道,“这可要不得啊,你这小娃子,怎么打得过那些……那些和狼还有那啥,还有像老虎一样凶的士兵哟……”
李牧咬了咬牙,心中给自己鼓着劲,脸上却露出轻松的笑容道:“大叔你放心,他们不知道你耳朵好使,就好像没吃饱的狼,所以俺……好吧,所以俺只要勇敢一点,只要谨慎一点,说不定就能够打跑这几条饿狼,让他们身后的狼王知道,俺是不好惹的,就不来招惹俺了。”
这倒也是李牧的真实想法,若是风仪铁了心要找自己麻烦,肯定不会只派出区区三人。他手下有几十号人马,自己就算是往各个方向乱跑,也不见得就能够跑得掉。
若是自己能够杀掉几人,或者就算打伤几人,只要他们回到连山镇,肯定瞒不过郭齐的眼睛。到时候只要郭齐介入,风仪就算胆子再大,恐怕也只能把人马撤回去了事。
“这……这不一样啊。你就一个小娃子,怎么打得过……”车夫大叔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坚持认为李牧留下来,是一个愚蠢的行为。
李牧握了握拳头,又俯身把刚才因为着急,扔在地上的腰刀捡回来,沉声说道:“大叔,我也是没办法。我突然想明白了,那位风军侯肯定不止派了一路人马出来,我就算乱跑,也不一定跑得掉的,还不如在这里拼一下算了。”
连续两天凶险的经历,让李牧迅速从一个山村小娃娃,某种程度沾染上了江湖人士的凶悍和亡命。
当下越说越凶狠,沉声道:“就算死了,好歹也算是一个勇敢的人,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车夫大叔楞了一下,似乎是听明白李牧的意思了,脸上不由露出紧张和担忧的神色,沉默了片刻之后,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这……这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大叔,你还是快走的,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李牧故意笑得很开心,不想让这位憨厚善良的大叔担心。
看着车夫一脸犹豫和担心,李牧想了想道:“要不大叔你说一下你的名字和住处,等我到了安全的地方,就回来看你和犟驴子,怎么样?”
“你真的能想出办法来?”车夫大叔一脸不信的神色。
“真的,你放心好了,我已经想好办法了。”李牧一脸轻松地说道。
车夫大叔嘴角动了一下,最终也没有问出李牧到底想了什么办法,也许他自己也明白,就算他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
最终,车夫大叔有些伤感地拍了拍犟驴子的脊背,又看了李牧一眼,从车上拿起那个黑亮的葫芦扔给李牧,絮絮叨叨地说道:“俺姓东羊,就住在绣锦山脚下的常胜村里,爹娘也没给俺起啥名字,在家中排行老五,你就叫俺老五叔就成了。这个葫芦就送给你吧,也好留个念想。”
说完这些之后,东羊老五就牵起犟驴子的缰绳,在车轮咕噜噜的声响中,缓缓沿着大路朝南走去,一边走一边嘟嘟囔囔说着些话。
没走出几步,又转回头来对李牧高喊道:“小伙子,你肩膀上扛着的是把刀吧?你最好在周围挖一些小坑,也不用太深,大小能够让犟驴子的蹄踩进去就成了,上面再盖点树叶啥的。”
喊完之后,似乎怕李牧不相信,又补充道:“俺小时候在齐云关那边,见郭将军就是这样对付那些草原蛮子的骑兵的。”
“你大爷的,这样也行啊?”李牧不由眼睛一亮,马上就明白这些小坑的危险性,心中暗自嘀咕着。
一边想着,李牧一边高喊道:“知道了老五叔,我马上就挖坑。只要我牛文逃得性命,一定会去常胜村看望你的。”
“唉,看不看倒也没啥,只要你能记得有俺这个老五叔就成了。自从逃得性命后,那么多年过来,俺也是想得明白了。”老五叔冲着李牧摆摆手,再次转身朝前走去。
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其实俺觉得吧,人活着也就像犟驴子放的一个屁,有声音有臭味的时候,就是活着的。等到声音停了,臭味消散掉了,人也就入土了。”
李牧听得目瞪口呆,他还从来没有听到过,有人能够用这么粗俗的话,来解释这么深奥的道理,这简直就是……
想了半天,李牧也没有想出什么词来形容这句话。
倒是老五叔最后一句话,顺着晚风隐隐约约传来:“能够记得这声音,又肯记得这臭味的,又能够有几个人?所以俺也不贪心,只要有人记得,也就知足了。”
声音伴随着犟驴子的喷嚏声,车轮的咕噜声,以及老五叔有些落寞的背影,渐行渐远,最终还是消散在洁白的月色下。
北方的远处,“嗒嗒”的马蹄声微不可闻地传来,急促而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