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间有乌云略过,沉沉压顶,天色更加晦暗起来,彤云密布,朔风渐起,马车飞驰,只听得一阵阵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暮色穹窿下,道路两旁一排排挺拔的白杨枝条在大风在猛烈的碰撞着,发出单调的沙沙之声,豆大的雨点迎风落下,打得马车顶上哗哗作响。
风吹的车帘猎猎翻飞,呼呼作响,有雨点灌入车窗打在如芝的脸上,她转眸望着车帘外雨雾雾的一片,娇好的面容早已笼罩着支离破碎的暗影,她不信,她绝不信,转眼之间寂凭阑就娶了别的女人做妻子,若果真如此,她要剜开他的心来看看,看看他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如意看着如芝的脸,颇是担心道:“二姐姐,这会子你要不要想太多,一切等见了寂凭阑再说,兴许事情本非我们想像的这样。”说完,她眸子沉了下去,又问道,“二姐姐,倘或寂凭阑果真负了你,你当如何?”
如芝咬了咬唇,强忍着心中酸楚和疑惑,逼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三妹妹,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不敢相信他负了我,我要看看他的那颗心,哪怕这颗心再放不回原本的位置我也要看一看。”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喉咙口里也觉得很疼,其实她现在脑子里乱的很,三妹妹的问题,她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她从来也没有这般迷惘和痛苦过,她的身子无力的半依在如意身上,又缓缓道,“三妹妹,今晚就是他的洞房花烛夜……”
一时之间,她再说不出话来,胸口处仿佛被什么东西胡乱的拉扯撕裂着,不管他有没有变心,今日是他的成婚之日总是真的。
为什么?她不懂这一切是为什么,脑袋里只疼的昏沉沉的,好似被一个焦雷打过一般,只觉得眼冒金星,就连说话也没了力气,帘外的大雨恰似染了乌云的沉重一般,漫天的朝着她袭来,她的身子轻轻发抖,如意赶紧搂住她颤抖的身子,感受着她的悲哀和无助,如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二姐姐,如果你想哭就尽情的哭出来,憋在心里却是不好的,何况这件事也未必就死了,你仔细想想寂凭阑和慕容思是八杆子打不到边的人,他二人怎好好的这般急的就要成亲了,这当中兴许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事。”
“是啊!二小姐。”冬娘接口劝慰道,“都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不定咱们到了宁西找到寂凭阑事情就会有了转机,到时二小姐岂不白伤心了。”
沁夏很是不忿的咬了咬牙,“找谁不好,偏是那个慕容思,素日里她都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如今慕容家倒了,不知这慕容思使了什么手段竟然逃到宁西去了,还狐媚子霸道……”
沁夏骂着便住了口,底下的话太难听,她害怕二小姐心结难解,雪的牙齿又轻轻咬了咬改口叹道:“二小姐,三小姐和冬娘姑姑说的极有理,这世上好女子那么多,寂凭阑就算变心要娶也不会娶她慕容思。”
莲青又道:“听说慕容思在慕容府倒了以后就失了踪,原以为她跑到南方去投奔慕容剑了,不想却跑到了宁西,这中间的曲曲绕绕,也唯有咱们去了才能弄清楚了。”
几人又是好一番劝慰,如芝的心里才平静了些,待一行众人到了宁西时,已近是第二日凌晨时分,雨虽然停了,但山上朦胧黑暗,天地树影迷糊成一片,莫尘希早就吩咐人打点好了他们上山的一切事宜,因着人多上山反倒惹人瞩目,冬娘莲青等都留在了山下,只有如意,玄洛和如芝上了山。
如意本以为入天云寨会受到什么阻挠,不想天云寨的人将他们这一行人光明正大的放行进去,天云寨的人大都认得如芝,见如芝到此,无不摇头叹息,他们倒是挺中意如芝这位明朗又爽直的大嫂,还一心想着他朝天云寨的弟兄们要为大哥和如芝好好办一场婚礼,不想大哥莫名其妙的转了性子,竟然恋上那个骄纵狂妄的慕容思,这些做弟兄的连喝喜酒的心情都没有,只是碍于大哥的面子,少不得要做些情面上的笑脸,毕竟如芝姑娘在天云寨的时候,对他们一帮兄弟是极好的。而这个慕容思却着实可恶的很,仗着大当家待她好,她便在寨里横行霸,拿人当狗使,寨中众兄弟早就对她心生不满,却也不得法。
如芝再入天云寨时,陡然间觉得有些恍惚,好似就在眼前她还与寂凭阑相知相守,寂凭阑还说要娶她做着天云寨的压寨夫人,她只觉得有些好笑,眨眼之前,这压寨夫人就另换她人,她在来的路上还报着那点微薄的希望,可当她看到天云寨处处贴着的大红喜字时,她便知道所有的希望都没了。
此时,黑雾散开,天空渐渐放亮,穹窿之上泛着稀薄而凉薄的白光,远处可见那一处处浓密的竹影在风中摇动,迎着那风,连绵不绝,寒风钻入纱裙袭入四肢百骸,如芝只觉得身子一冷,不由的一个激灵,她的脚凝滞而迟重,她甚至不敢走进那个屋子,那个她无比熟悉的屋子,如今那屋子里已有了别的女人的味道,这里怕是再也不属于她沈如芝了。
但不管如何,她要一个答案,一个交待,她不是那种寻死觅活纠缠不休的女子,她现在才真切的明白,若寂凭阑真负了自己,她究竟会如何做,先前的恨只转换成两个字——放手,她心甘情愿的放手,再不另作他想,想到此,她心内倒平静了几分。
她的脚还未跨进屋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笑声,那笑声带着情侣间独有的调情意味,只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夫君,你好坏,昨儿可折煞妾身了,妾身的身子疼的到现在都起不来。”
“既然你起不来,不如不要起身,咱们两个再戏耍一会。”
如芝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脸一红,只觉得气血上涌,浑身哆嗦起来,这两个人一点也不忌讳的说着这样露骨的话,难道是故意说给她听的么?她抑制住将要泛滥的泪水,手心里却紧紧握着一双温暖柔弱的手,仿佛要寻找某种安定的力量,她握住如意的手益发紧了,她不发一言,如意转眸看了看轻声道:“二姐姐,还要不要进去?”
如芝无比坚定道:“进去。”她不会因为这两个话就愤然离开,尽管她已经出离的愤怒了,但得不到他亲口说的一个交待,她不会走,只要他说他不再爱她,她转身就走,再不会踏入天云寨一步。
屋子又传来一阵不堪入耳的男女欢好的调笑声,如芝的脚步到底还是凝滞了,她究竟要不要闯进去看这一堪的一幕,手心里不停的有汗渗了出来,如意知道如芝内心的挣扎和痛苦,别说如芝了,单就是她自己听到也觉得气愤不已,恨不能立时闯了进去,将这个负心薄幸的人心肝都剜了出来。
“嘎吱”一声,房门忽然打开,如意和如芝不想寂凭阑竟然衣不蔽休的开了房门,二人俱怔在那里,如芝见他身上的红袍散乱着,露出隐隐的胸膛,她泪眼蒙蒙,却倔强不肯将泪滴落下来,屋内传来一阵不悦的娇斥声,“究竟是哪个没眼色的死人,这会子跑到咱们屋子里来做什么?”
慕容思翻身下床,淡薄的轻衫松松垮垮的罩在她身上,她沉着脸缓缓踱到房门口,鄙夷的看了一眼如意和如芝轻“嗤”一声道:“我当是谁这么不要脸,原来是你们两个啊?真真没见过这样无耻的女子,跑到这里来偷听人家的闺房之乐来了?”慕容思说着,又翻了个白眼,唇角往上扯了扯,将手挽进寂凭阑的胳膊里又道,“夫君,莫不是这两个不要脸的贱人都是你的老相好么?”
如意见慕容思比先前益发的出挑了,那脸上溢着异样的鲜艳妩媚之色,真是风情入骨,那一双杏眸里荡着水意盈然,她微一愣,只觉得她的美似乎有些不同寻常,总能从她脸上感受到几分死亡的气息,那是一种极奇怪异的感觉,她一时也说不出怪异在哪里,只冷哼一声道:“贱人骂谁?”
慕容思立着一对骚眼睛骂道:“贱人骂你。”
如意点头道:“果然是贱人骂我。”
慕容思好似反应过来似的,“啪”的一声猛地一跺脚,厉声道:“好个牙尖嘴利的沈如意,这会子跑来这里来做什么,难不成你看上我夫君了,所以一大早的腆着脸来求我夫君收了你做个小老婆,告诉你!别做梦了,我夫君答应过我,这一辈子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只娶我一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如芝喃喃道,那泪却早已逼回到了肚子里,她直视着寂凭阑冷声道,“寂凭阑,这是你曾经给我的诺言,如今你却给了别的女人,原来诺言是当不得真的,幸福也是长着翅膀儿会飞的,我只问你一句话,我于你来说是什么?”她的泪冻结在心,缓缓仰起脸,脸上浮出一个苍凉而稀薄的笑,清俊的面孔似罩了一层白霜,分外的冷清,她声音拔高了几分,只笑道,“好的很,原来这是你对我的诺言,也是对别的女人的诺言,这样的诺言我沈如芝不稀罕。”
“你一大早的叫什么,嚎丧似的,既然你不稀罕,这会子还不赶紧滚出这屋子。”慕容思未等寂凭阑答话,便单手岔着腰忿然的骂了起来,又高声叫道,“来人啦!一个个都死人似的,还不赶紧将这两个不要脸的贱人绑了起来关进柴房里。”
慕容思叫了半天却未见半个人影走过来,她更加气愤难当只摇头寂凭阑的胳膊道:“夫君,你怎么也不说一句话,你赶紧吩咐人将这两个贱人带下去审问审问,兴许她们根本就是朝廷派来的奸细,特别是这个沈如意,她可是皇上和太后眼里的红人。”
寂凭阑也不说话,只拿眼不停的盯着如芝,他眼里的迷芒愈盛,为何他见到她时会觉得有些心痛,为何有些零碎的记忆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猛地摇了摇头,却觉得头有些沉重,好似头脑里有两种记忆在激烈的碰撞一般,他爱的明明是自己的妻子慕容思,为何会对沈如芝升出一种异样的情愫。
沈如芝?他蓦地一惊,他与她究竟是怎么样认识的,他竟然想不起来了,他只知道他认识眼前的这两位女子,一个叫沈如意,一个叫沈如芝,只是记忆的碎片太过散乱,他无法记起他们是因何而识,又因何而生怨的,他不懂,这沈如芝为何拿这样的眼神盯着他,又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的手不由自主的慢慢升了出去,停留在半空又收了回来,他的头有些痛,这让他很难受,心情也变得烦燥起来,难道这两人真是朝廷派来的奸细,想着,他冷喝了一声道:“来人啦!将他们先带下去。”
“谁敢?”玄洛守在门外,他本不想轻举妄动,只想弄清了事实再说,不想寂凭阑竟然亲自下了口令,他一个箭步走到如意,如意却转头看着他摇了摇头,他虽不解,但也只能配合如意了。
如意又冷笑道:“慕容思,你不过是个丧家之犬,你慕容一家是叛贼逆党,你早该被下了大狱了,只不知道你跑到这里来嫁了人,你可真是会钻营……”
慕容思大怒,伸手就要来打如意,如意不甘示弱一把接住慕容思的手,手紧紧握住了慕容思的手腕,她心里越加惊异,又听慕容思哭道:“夫君,别人都欺负到我头上,你怎么也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