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学智不当生产队长多年,性子也变得柔软了许多,看着儿子的眼神都是柔和的。他摇摇头,说是都是乡里乡亲的,不用说。要说,还是陈观说几句好。
陈观上小学、初中、高中一直都是班长,上大学后没有当过班干部,组织集体活动少,说实话,这个时候让他给乡亲们讲几句话有点难为他。不过,他是学中文的大学生,看的书多了,伟人传记也读的多了,肚子里还是有货的。
想想这是自己四年来第一次回家,老陈家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如此喜庆、热闹,陈观就端起酒杯,站起来大声说到:“我们家祖祖辈辈生活居住在五龙峪,吃的是五龙峪的粮食,喝的是五龙峪的水。我爷爷不说了,他闹革命的时候多亏了乡亲们掩护和支持,就是他后来蒙冤受委屈,在外面受批判、戴高帽子跪板凳,回到五龙峪来乡亲们也没有不敬重他过。我奶奶常年患病,人事不知,遇到我父母外出的时候,都是乡亲们给她送饭。我母亲身体不好,我家总是种的晚收的晚,全靠乡亲们帮忙。我从小到大,没少吃村里各家的饭。这份恩德,我一直记着,永远不会忘记。现在我大学毕业了,分回明水工作了,虽然还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去上班,也不知道我将来能不能混出个人样,但是我敢对着全村乡亲们说,我陈观是五龙峪长大的孩子,是五龙峪出去的汉子,我无论将来走到什么地方,都绝不忘记生我养我的五龙峪,绝不忘记老家乡亲们对我一家人的恩德。今晚这场酒,是喜酒,是感恩酒。一来是我大学毕业了,要工作了,也算是给父老乡亲汇报一下。二是感谢全村父老乡亲对我一家的帮助。来,咱爷们喝酒,干了!”
满院子都是轰然叫好声,陈观一仰脖,咕咚一声,一杯酒就到了喉咙里。
五龙山区过去民风剽悍,喝酒是常事,老百姓都会用苞米烧酒,喝起来象刀子一样辣。后来困难时期不说了,饭都没得吃,还喝哪门子酒啊!这十几年条件好了,喝酒的风气慢慢又起来了,男人们没事的时候,几个人凑到一起,开瓶酒就喝起来了。有菜的时候,弄几个凉菜下酒。没菜的时候就干喝,而且喝的很猛,一上来就习惯于整一盘,也就是一个盘子上12个酒盅,猜拳或用筷子敲老虎杠,就是老虎吃鸡、鸡吃虫、虫拱杠子、杠子打老虎的简单游戏,谁输了就一下喝12个酒,直到有人喝醉才算完。
这种喝酒法,外乡人都受不了。于是,就有了“五龙峪的妹子美如水,五龙峪的酒风吓死人”的说法。
陈观喝完第一杯后,就喊他从小光屁股长大的李福来给他端酒,挨桌敬酒。
李福来之所以叫福来,是因为他爹妈受穷受怕了,一心盼着儿子能有福气,不受穷。因此,老大起名叫福来,老二起名叫福运,老三起名叫来福。还别说,李福来学习不行,种庄稼赚钱是好手,高中毕业后就帮着老爹种庄稼,几年下来,积攥下了钱,买了电动机、小钢磨、粉碎机、榨油机,开起了磨坊,小日子过的顺风顺水,早早的订婚了,就等着冬天闲了结婚娶媳妇呢!
陈观喊李福来端酒杯,那是因为从小光屁股长大,关系铁。
李福来走到陈观跟前的时候,怪声怪气地说到:“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咱俩从小一块玩尿泥、一块放牛、一块拾柴火、一块上学,谁也不比谁尿的高。现在差距出来了吧?一个是大学毕业当国家干部,吃白馍、喝白酒、摸白奶,村村都有丈母娘;一个是农民,起得比鸡早,睡的比猪晚,干的比牛累,还只有一个老婆、一个丈母娘。这人和人相比,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众人一下就笑了。
李福来眼一瞪,又大声吆喝到:“陈观敬酒,我给你们说,都得敞开了肚皮喝,谁也不准耍奸使滑!人家明水城里的人都说了,领导干部不喝酒,一个朋友也没有;中层干部不喝酒,一点信息也没有;基层干部不喝酒,一点希望也没有;平民百姓不喝酒,一点快乐也没有;纪检干部不喝酒,一点线索也没有;兄弟之间不喝酒,一点感情也没有;男女之间不喝酒,一点机会都没有。老少爷们,你们说不喝酒中不?”
人多的场合就热闹,院子里登时就是一阵大呼:“不中!”
李福来还在耍宝:“老少爷们,咱喝陈观的酒,那是喝咱自己的酒。咱喝了这顿酒,等于是给陈观祝贺、祝福了。大家喝醉了,咱陈观将来就能挣大钱、当大官,给咱五龙峪人谋福利。到时候,咱陈观干大了,混得人模狗样了,说不定要到明水城、水泉城、省城去当大官,说不定还要喝红酒、摸白腿,甚至是喝洋酒、泡洋妞。”
李福来还要再瞎咧咧,陈观伸手就在他额头上来了个爆栗子,疼得他妈呀一声,就再也不瞎说了,乖乖地一手拿酒瓶、一手端酒盘,跟在陈观后面敬酒。
第一杯酒自然是要敬给坐在主桌主位的陈学智的。
陈观双手举杯,恭恭敬敬的说到:“爹,祝您健康、平安!”
陈学智的泪都差一点流出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接着,陈观给主桌上的长辈一一端酒。
给主桌敬完酒后,陈观领着李福来,一桌桌挨着敬,只敬不碰。到李福来坐的那一桌时,不行了,都是从小长大的伙伴、同学,陈观不碰着喝过不了关。
李福来端着的酒盘子里放着十二个酒盅,酒盅并不大,实际上一盘十二个酒也就一两多,问题是包括李福来共八个人,人人都要喝满盘,一桌下来就是小一斤,把陈观喝的脸红的就象个关公似的。
五龙峪人喝酒,女人不坐桌的,她们都是自己挖菜,在一边吃。这里面有两个例外,一个是陈观的母亲郑玉莲,被陈观硬拉到了主桌上,说是母亲最辛苦,今晚必须得坐桌上吃饭。另一个是白爱月,她现在是村妇联主任,是村干部了,时不时也要坐酒场,陪乡里来检查的干部们喝酒。所以,白爱月拉了几个和陈观年龄大小的姑娘,坐了一桌。
敬到白爱月她们这一桌时,陈观就说:“你们都不喝酒,这样,你们喝水,我也喝水,以水代酒。”
不料,白爱月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娇声说到:“陈观哥是怕酒买的少、不够喝吧?谁说我们不喝酒?来,我敬陈观哥一杯!”
说完,白爱月端起酒杯就和陈观碰了一下,自己一仰脖喝了下去。
陈观想少喝点酒都不行,只能心里暗叹自己四年没回来、跟不上五龙峪的变化了,老老实实端起酒杯喝了下去。
白爱月似乎酒量很好,接着又和陈观连碰五下,把盘里的十二个酒喝完了,脸颊上也染上了红晕。
李福来这小子就是嘴贱,张口就来:“哎、哎,我说陈观,可别想着只有城里的女子漂亮,咱五龙峪可是明水有名的美女窝。要不,咱来个肥水不流外人田、自产自销,哥哥给你牵个线怎么样?”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了喧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