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直到他走出了课室,却始终静不下来。
“假使天时地利人和俱在,假使韩侂胄有认人之明,假使军事的准备能更充分,这真是一场无法挽回的失败么?”这样的一个疑问,始终让韩溯挥之不去,历史的确不容更改,但是韩溯绝不认同历史的发展就肯定只有一条直线的可能。
有宋一代,是我中华文明最后的辉煌,繁华的贸易,开化的思想,甚至工商业的萌芽都繁衍于此。可是,究竟是天不佑我中华?还是盛极必衰的原理?这样的一个王朝,却是如此的命运多舛,北方一个又一个少数民族的崛起,大宋本身一次又一次的军事失误。。。。。。如果说春秋战国是中华文明第一次千年未有之动荡变局,那么南北宋就是第二次,只是前者,中华文明把握住了机会,引领了整个世界的潮流;而后者,则失败了,换来的是千年的沉寂。
假如一统江山的不是蒙元而是大宋,假如大宋能取得开禧北伐的胜利,韩侂胄能坚持对朱熹道学的压制——就算不能覆灭之,只要能在社会上形成一种争论的风潮。。。。。。以中华民族的智慧和千年的积淀,断然不会让西方成为又一个千年的弄潮儿。
这一切的一切,对于一向坚持“唐宋之后,再无中华”观点的韩溯而言,是多么具有诱惑力啊,午夜梦回,每当想起的时候,总会让他憧憬一番,而研究宋史以来,这种感觉尤其强烈——宋朝也不乏有识之士,北宋神宗时期的王安石变法是一个契机,王介甫其实已经把握到了大宋的病根,改革失败仅仅是因为拗相公的个性使然——这是这段历史的第一个分岔口。而更好的机会,便是“开禧北伐”!北宋灭亡尽管屈辱,但是大破之后必是大立,北宋时期堆积起来的冗官冗兵和土地兼并问题,通过这样的一种方式得到一个解决的契机,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而宋孝宗时期的开明统治,使得这个偏安朝廷再次焕发出勃勃的生机。而这个时候,它的敌人,却因为各种原因开始走下坡路,尤其是金朝,蒙古的威胁加上本身政治的**,更重要的是,少数民族政权在当时从产生开始就处于一种挣扎状态——这是落后文明逆袭先进文明所必然会产生的一种结果——既不愿被同化又不可避免的被同化。这使得少数民族政权的统治都难以长久,金在金章宗统治时期就已经极其衰败,只是金章宗却勉强还算个守成之君,但是他一死,即位的卫绍王就十足的草包一个。这就是韩溯认为开禧北伐有成功的可能的原因,在他看来,只要韩侂胄能够整顿军备,将北伐再往后拖几年,然后联合蒙古,是极有可能取得胜利的,而对于蒙古而言,那个时候的蒙古尽管已经坚定了“取金而代之”的念头,但要说一统天下的想法却未必有,成吉思汗的目光,在当时恐怕向西比向南要多得多,特别是假如南宋能在对金战争中取胜,蒙古未必就敢于撕毁盟约攻宋。
一旦能熬过这个关口,南北对峙局面延续,南宋政府就算不惹蒙古,转将眼光放到海外,以当时之世界,大宋舰队焉有对手?贸易的繁荣必然催生相应的思想与文化。。。。。。。这是光想想都让人兴奋的事情。
可惜啊,历史虽然有无数的岔路口,但是选择却早已经注定,韩溯也知道,自己辩不过师兄弟的并非是理论,而是结果。尘埃落定了的事情,哪怕它曾经有无数的可能,到现在都已经变成了不可能。
韩溯不知不觉中,竟然忽略了自己已经走到了一个交通路口,而完全沉浸在思想世界的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迈入斑马线时,对面的交通灯是红通通的。。。。。
刺耳的刹车声突然响起,韩溯错愕间的抬头,最后看到的却是黑白的颜色。
“不信青春换不回,不容青史尽成灰。。。。。。。”脑中再次响起这一句诗来,只是,感知却渐渐地,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