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云直着身呆愣了好一阵子,才茫然地摇了摇头。
老人家的手无奈抬起,挥了挥,道:“你自回去吧!”
看着曼云离去的身影,周显的眼中尽是苍凉。
正如义子徐讷离开霍城时给他透的底,孙女周曼云中的不是不能生养的香零,而是对外人无法全心交付的心毒。即便十五岁的孙女纵横江上,杀人夺命,看着光鲜叱咤,但强得不过是身,而不是心。
也许是自己和老妻临老成怨,恨不得对方速死的狠辣吓着了晓事早的聪敏女孩,反倒让好生生的孩子变傻了。周显长叹口气,复又从枕边摸出个小小的紫檀木匣。
匣中翻出的一只信封已是陈年旧纸,微微泛黄,从内里抽出一张红纸上赫然也如其他纸张一样写着一个人的姓名生辰。
“可怜天下父母心!”。周显叹着气,将手中的纸捏了又捏。总还是觉着孙女儿一双彷徨无助的眼睛还在前方晃着。他轻抚了下匣子,重将不知看了几遍的旧信。装回了匣子中。
人生一世匆匆,为儿孙操心操得一时,也操不得一生。
“只要你想,阿爷就许你!”,将匣子抱在怀里,周老太爷嘴里重念了刚才是真心实意对曼云说的一句,一颗豆大的浊泪顺着鼻边,慢慢地翻过了脸上层层叠叠的沟壑。
十月二十六,溪南小周府。周曼云的及笄礼热闹而又郑重。
高维默默地站在人群之后,看着赞者为沉静的少女挽发插簪,心中一片迷蒙。眼前的少女一身周正的礼服,端庄高雅,将原本艳丽的姿色衬出了几分雍容之感。百年周府的姑娘,通身华贵气度,终还是市井商女比不得的。
只是在来霍城的路上,高家的下仆曾探到个不算好的小道消息。传言中,霍城溪南小周府最受周老太爷宠爱的这位六姑娘。因小时候受伤得了隐疾,亏根本,伤胎宫,竟然是坐下了无法生育的重症。
这样的话。高夫人黄氏一听到就立时大惊失色。而等高家一到霍城,黄氏就立时跑到了小姑子住的蕴华居。
三下两下的套问,老实的高氏对嫂子一五一十地讲了当年被隐下的家丑。但更是诚恳地表示误服毒的曼云在当时就已得了她医术通玄的师父徐讷救治,只要等年岁大点。身体长成,再安生调养着就应该没有问题。
“应该?这事有应该的吗?这种事又不能试着。若是娶进的媳妇不能生,难不成就真按了无所出休了,不顾两家体面。”,探听清楚的黄氏,很是后怕地跟丈夫儿子通报了消息,满脸愤愤。
想着母亲当时的样子,再看看眼前似乎对传言还一无所觉的周曼云,高维的心底暗划过一丝悲凉。
他不免想到洛京的那个甜姐儿在归乡后的性情大变是否就是与她曾经的遭遇与这样不堪的事实相关,而一些久远得已然尘封已久的记忆又翻上了心头。
记得当时年纪小,已逝去多年的周家五叔曾戏言过,若是高维将曼云娶走,必将将一身画技和多年存下的名师画作当了嫁妆陪送。青梅竹马,画眉描翠,曾经年少时有过的点点绮思重新又扯起了丝丝缕缕。
周曼云不会生养不是更好?有了缺陷的她在嫁人之后会否因此稍改倔强,而曼云除了对不得缘法的十一妹曼洁,对其他孩子都是极好的。素儿的肚子等不得人,而应该头疼着曼云婚事的周家也等不得……
“你要娶周曼云?”,瞪着跪在眼前的儿子,黄氏的眼中尽写了不可思议。而在她左手边坐着的高恭却只捋须看着儿子,一言不发。
“父亲,母亲!此次您两老带着儿子来周家为周曼云的及笄礼添彩,儿子想着应当就不是普通的亲戚往来。”,直起身板的高维看了眼高深莫测的父亲,顿了顿,继续说道:“而当年,父亲送儿子来霍城,除了读书应当就有着联姻之义。逝去的五叔也曾提过将曼云许了孩儿的。”
“那只是你们年纪尚幼时的玩笑话,没凭没据的,不要瞎讲了坏人家姑娘的清名!”,黄氏立时尖着嗓子喝了回去,心下大恨。
“正因此,高家不畏人言,重信践诺,更该让孩儿娶了她!”
“信诺?前面一个要全了赠金之谊的薛素纨,后面一个要君子守信的周曼云。高维,你究竟要做什么?”,儿子处理婚姻及情事的粗糙拙劣,让提声质问的高恭大失所望。
他借了周曼云的及笄礼来霍城,是想和周家谈谈高周的联姻事,但并不象高维想得如此简单。
霍城的百年宗族周家与他们背后的姻亲故旧,这些年如老树发着新枝的年青一辈,还有正风生水起的霍城乡勇团练……要娶个儿媳妇回家,信义只是面子,能获得的利益才是里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