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望刚要再安慰他,曹闻道把手一摆:“你说的倒都在理,兄弟闹分家,打得头破血流也在所难免,可真要往死里下狠手,还真有些提不起劲儿。算了,反正饺子都下锅里了,也不用急着揭锅盖,就再等一等,给那帮贼娘入的土鳖龟孙一个悔过活命的机会!知道他们领头的是谁吗?听说守城的都是凤阳总兵李明博的兵,老子有好几个熟人在他帐下听用呢!
营团军是抽调各地卫所精锐之师组建而成,将士也来自五湖四海,曾望不相信他有这么好的运气,但也不好驳他的面子,便说:“听俘兵说,李明博和守城主将蔡阳都跑了,如今主事的是一个名叫林健的参将。”
曹闻道一听就乐了:“林健?他小子成参将了?好了,这事就交给你哥哥我了,让弟兄们让开条道。”接着,他高叫一声:“***小林子,老子还才是个统领,你小子竟当了参将了!”
城头失守之后,林健便知兵败之势已断然无法挽回,不免有些心灰意冷,此刻看着越来越多的营团军拥了上来,更是绝望,突然听到有人高声叫出了自己当年袭职从军时的绰号,不禁愣住了。
正在怔,又听到对面官军阵中传来一声怒骂:“好你个***小林子,竟连老子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莫非你忘了当初是谁教你枪术的!”
林健惊诧地说:“你……你是曹三……曹三哥?”言辞之中竟有一丝激动和欣喜。
曹闻道一边从中军兵士分开的道往前走,一边骂骂咧咧地说:“***算你小子有良心!不过老子如今不叫曹三了,调到蓟镇跟刘军门打土蛮那年,老子立了功,刘军门要上奏朝廷,嫌老子的名字不雅相,给老子改了个名,叫曹闻道,还说什么孔夫子说了‘朝闻道,夕死……’操!管他什么稀屎干屎,那种酸话拗口得很,老子也没记住!”
走到两军对峙的最前面,曹闻道冲着对面几个叛军兵士把眼睛一瞪:“对面的那几个小王八蛋,给老子把家伙收起来!问问你们军门,老子当兵的时候,你还没从你娘肚子里钻出来呢!”
那些叛军督战队的兵士都亲耳听到了林健叫出了一声“曹三哥”,知道是自己军门的故交,尽管不敢放下武器,却都将手中的刀枪稍稍偏了一点。
曹闻道又高声说:“姓林的,老子都找上门来了,你竟连个面也不照!别忘了,你还在老子手下当过差!”
军中最重渊源,袍泽之间并肩死战结下的过命交情,不能因个人官秩荣衰而稍减半分,尤其是后来居上之人,若不认老伙计老上司,定会被人当作忘恩负义的小人所不齿。被曹闻道用话拿住的林健苦笑一声,也越众而出,冲曹闻道抱拳说:“曹将军昔日提点照拂之恩,林某无时敢忘。”他叹了口气说:“本想有日若能解甲归田,再与曹将军叙当日旧情,可惜今日竟在此相逢,请恕林某甲胄在身,不能见礼。”
“你我之间俗礼就不必了。”曹闻道说:“此刻怎又不叫声‘三哥’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如今成了参将,我老曹还是个统领,就看不起你三哥?”
“两军阵前,旧日之称就免了吧。”林健说:“曹将军勇健群,每战必身先士卒,风范不减当年啊!”
曹闻道一抖身上的双层铠甲,甲板叶片稀里哗啦地乱响了一阵:“操!一身盔甲有十几斤重,背上这两件铁壳子冲锋陷阵爬梯登城,老子也累得够戗。可若是躲在弟兄们的后头当缩头乌龟,那就不是我老曹了!不过我说小林子,这些年来你虽已升任参将,带兵打仗的本事长进可不大啊!”
林健通晓军事,为人又颇为自负,但自从三年前叙功被升调凤阳之后,就一直被嫉贤妒能的蔡阳排斥,根本不让他插手军务,今日若非情势危殆,蔡阳急于脱身,也断然不会给他独自掌军的机会。曹闻道此说正触到他的痛处,不禁将脸沉了下来,冷冷地说:“成王败寇,古今概莫能外,贵军火器之利,世所罕见,林某身为败军之将,自不敢在曹将军面前言勇!”
曹闻道与他是多年的袍泽,怎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怨气?当即把嘴一撇:“听得出来你心中不服我老曹此说,认为我军破城乃是仰仗御制神炮之力,那我问你,你敢与我在城外摆开阵势战上一场吗?你若获胜,我放你和你手下的弟兄们一条生路!”
一时之间,无论是营团军还是叛军,所有的人都把耳朵竖了起来,静静地等着听林健的回答。对于营团军来说,眼前这区区几千名疲弱之旅只怕还不够他们塞牙缝,自然巴不得叛军让开通道,好打开城门放全军主力入城,追击残部、扩大战果;而对于叛军兵士来说,营团军已与他们缠斗在一起,想要安然撤下来已是断无可能,做如此一场豪赌或许是他们唯一活命的机会。可是,以他们的战力,能与在京师抗击鞑靼铁骑的精锐劲旅争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