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看着跪俯在脚下的那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冷冷地问道:“你就是汪直?”
“是。”赫赫天威之下,那个人在簌簌抖,声音也因紧张而颤抖了起来:“草民……草民正是汪直。”
汪直此次进京,身负两大使命,一是受许氏集团的二当家许栋所派,带领船队为徽商粮船护航;二来也是因那些同乡徽商说朝廷有意要开海禁,引起了盘踞海岛的几大海商集团的浓厚兴趣,许栋特地派他来打探消息。可是,船队一抵达天津港,就被官兵团团包围起来,不许那些带有武器的护卫登岸,让他和众多党羽心里十分害怕。他不得不化装成普通商人,与那些回京复命的徽商一同进京,花重金贿赂与徽商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荣王阿宝和当道达官大僚,可此事毕竟关系到太祖圣训,谁也不敢给他打保票。随后,他又想出了一个主意,通过徽商向朝廷进献了一百支从葡萄牙人手中购得的新式火枪。可兵工总署的人试验之后,认为无论射程还是威力都不及皇上赐下图谱御制的火枪,就对此不屑一顾,让他十分沮丧。正在他心灰意冷,准备收拾行李灰溜溜地回去继续当海盗之时,突然接到了皇上宣他进宫见驾的谕旨!
跟大部分的徽商一样,在下海经商之前,汪直也读过几天圣贤书,虽然没有读出什么名堂,但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的观念已经深深地渗透到他的骨子里。因此,从接到宣他进宫面圣的谕旨那一刻开始,他便如同梦游一般,听不到身边那些徽州同乡充满了羡慕甚至嫉妒的赞叹之声,也记不住传旨的那位“吕公公”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讲述的一切朝觐礼仪。尤其是当他被内监引进这间恢弘庄严的偏殿之中,看到端坐在御座上的那位大明王朝的最高统治者、天下百官万民的君父嘉靖皇帝之时,更感到一种巨大的威压自心底油然升腾而起,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行过三跪九叩的跸见大礼,便趴俯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了。
“汪直,徽州歙县人,号五峰。少时落魄,有任侠气。及壮,多智略,善施与,以故人宗信之,若乡有徭役讼事,常为主辩,诸恶少因倚为囊橐。曾因贩私盐被官府拿问,对同伴说‘国中法制森严,动辄触禁,孰与海外逍遥哉’自此决意出海为商。嘉靖十九年,变卖家产远赴广东,倾资造巨舰,收带硝黄、丝棉等违禁之物抵暹罗、西洋等国,往来互市,获利甚巨。嘉靖二十一年,航日本,货殖生丝、棉帛等物,获利当在十倍之数。嘉靖二十二年,带三名葡萄牙商人从暹罗抵日本九州种子岛,岛主时尧从这三名葡萄牙人手中购买西番火枪,并习学制造技术,日人称之曰‘铁炮’。嘉靖二十三年,率千余人投奔大海商许氏集团,任管库之职,以经商才略经验得到许氏兄弟老二许栋的赏识,不久即升为管哨,兼理军事,统管内外,成为许氏集团重要头目。”
朱厚熜象背书一样,缓缓地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之后,又问道:“汪直,你的经历大致就是如此,朕可有说错之处?”
汪直不敢应声,心中惊恐之余,又感到无比的激动:皇上对自己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竟会如此重视,不但将自己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言辞之中还颇有嘉许之意……
侍立一旁的吕芳厉声呵斥道:“大胆刁民,皇上问你话,怎不回答?”
汪直这才如梦初醒,赶紧叩头说:“草民……草民该死……草民该死……”
“看来朕没有说错。”朱厚熜又说:“朕还知道,你平生最欣赏一副对联:道不行,乘槎浮于海;人之患,束带立于朝。”
汪直浑身如同雷击一样:方才听皇上说起他的那些经历,或在官府有存底,或有旁人佐证,朝廷无孔不入的厂卫番子暗探费点功夫就能为皇上搜集到,大概也只能说明官府的势力何等之庞大,但自己喜欢的对联皇上居然也知道,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之事!他不顾礼仪地抬起了头,怔怔地看着御座上的朱厚熜,喃喃地说:“皇上天听若雷,神目如电,草民行止,难逃皇上法眼……”
见他诚惶诚恐的样子,朱厚熜心里十分得意:你以为我是靠遍布天下的东厂锦衣卫特务搜集你的黑材料啊!告诉你,我穿越到你们明朝之前,曾经有几个好事的小日本跑到你家乡给你这个有重大汉奸嫌疑,在历史上臭名昭著的人修坟树碑,惹得全中国的热血青年在网络上和一帮想为你翻案的哈日派吵得不亦乐乎,连你小时候在村里偷鸡摸狗的那些糗事都给你翻了出来,更不用说你曾干过的那些诸如走私军火、扩散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等等威胁世界和平的勾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