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心隐原本以为,自己是朝廷命官,更有着钦差巡按的身份,只要一话,那些兵士一定会乖乖地听命。可是,看到眼前这样凶险的情势,也不由得有些慌乱起来。初幼嘉也从未见过这样的阵势,脸色也有些白。
只有张居正,仍在用一种愤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名骑兵,牙齿咬得“咯锃咯锃”作响。
那名骑兵被他那样怨毒的目光看得毛骨悚然,又大吼了一声:“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张居正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当真是没有王法了!”
听到张居正说到“王法”,何心隐顿时平添了莫大的勇气,大喝一声:“本官在此,休得放肆!”
那些兵士循声看去,只见他铁青着脸说:“带队将佐是谁,上前回话!”
那些兵士听他这么一说,似乎颇感意外,一齐向何心隐投去怀疑的目光,随后又低声商量起来,只有刚才打了张居正的那名骑兵还在嚷嚷着:“什么鸟大人,我瞧着不象!”
一个低级军官模样的兵士审视似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等奉命捉拿叛逆乱民,贵驾最好不要多事的好。”
“叛逆乱民?”何心隐一愣,随即将疑惑的眼神投向了那群簌簌抖的百姓,可是,任凭他怎么看,也把眼前这些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百姓与想象中的暴民匪类联系不到一起。
那些百姓也都知道,谋逆是诛灭九族的罪,一听被冠以这样的罪名,惊恐地回过神来,有人哀叫着说:“冤枉啊!冤枉啊!我们都是良民百姓呀!”
众人一起哭叫起来:“大老爷,青天大老爷,我们真的是良民百姓,就是这徐州城的良民百姓……”
那些兵士听到他们哭闹,恶狠狠地呵斥道:“闭上你们的鸟嘴!什么良民?再敢呱噪,一个个全杀了!”一边骂,一边抡起皮鞭,劈头盖脸地乱打一气。
性命攸关,那些百姓尽管被打得嗷嗷乱叫,却始终不肯停止申辩,反而哭叫得更加大声了。
何心隐喝道:“住手!他们既说了是良民百姓,你等为何还要强认他们为叛逆乱民?也不报送官府审问,这般肆意殴打,成何体统!”
那个小头目斜着眼睛瞥着他,问道:“请问大人是哪个衙门的?”
何心隐大怒,大声吼道:“不要问我是谁,先回我的话。”
见那些兵士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他更加生气,冷笑着说:“你等可知道,我《大明律》载有明文,不敬上宪者受杖三十,流三千里?便是未曾学过《大明律》,军规总该晓得,见长官不拜,甚或违抗长官之命者又该当何罪?”
见他态度如此强横,显然是有持无恐,那个小头目也摸不清他的底细,心里有点害怕,在马上一抱拳,说:“小军刘旺,不知大人在此,冒犯车驾,请大人恕罪。”
其他几个兵士见他如此,也跟着在马上抱拳欠身,却都不下马拜见。更过分的是,说完之后,那个自称“刘旺”的小头目竟兜转马头,对同伴招呼一声:“还愣着作甚,走啊!”
“且慢!”张居正气冲冲地挤上来,指着那群百姓,质问他说:“你等口口声声说他们是叛逆乱民,我且问你,他们究竟犯的是什么罪?你等竟如此折辱他们?”
刘旺斜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直到手下兵士将那群百姓重新驱赶着上路之后,才嘲弄似地说:“你想知道么?告诉你也无妨!他们犯的是――王法!”说完之后,双腿一夹,催马奔到那群百姓队列的旁边,“啪”地一鞭子,将走在队伍末尾的一个老者抽了一个趔趄,随即与手下兵士一起狂笑起来。
张居正气得浑身颤抖,一抖缰绳,就要冲上去,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大喊:“休得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