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初幼嘉正要说,却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便叹了一口气:“唉!事情已了,不提也罢!两位小娘子今日怎到这里来了?”
“我家婉儿想到坊间寻几本新出的话本,就拉着奴家来了。”柳媚娘看看一直羞红了脸不说话的妹妹,再看看一旁强自收敛心神,却还是忍不住不时拿眼睛瞟柳婉娘的张居正,笑着对初幼嘉说:“古人云,一饭之恩必酬,奴家姐妹今日既然救了两位公子,两位公子可如何报答奴家姐妹?”
初幼嘉乃是一介贵公子,专一爱闹会玩,如今跟素有“狂生”之名的何心隐日日泡在一起,更是将江南士子流连***场所,一掷千金地逞豪斗富的脾性学了个十足,当即笑道:“如何报答?当然是置酒设席,以此给两位小娘子道谢了!”
柳媚娘娇笑着说:“那敢情好!不知初公子何时莅临鄙处?”
今日出来,原本就是为了寻一家书坊谋个选席,谁知竟被人断然拒绝;其后又遇到这样的事情,令初幼嘉觉得非常扫兴,此刻正需要有一些刺激的游戏来排解心中的郁闷,当即便说:“小娘子有命,在下安敢迟误?当然是即时就去,也正好送送两位小娘子。”
张居正却说:“三四个人冷冷清清地喝酒,又什么兴味!既然两位小娘子有兴致,不如我们回去把柱乾兄也请来,再请媚娘邀上王翠翘,六个人热热闹闹地喝它个一醉方休,岂不更加痛快!”
“对啊!”柳媚娘一拍手中的团扇,对初幼嘉说:“你要置酒设席,竟不请翠翘妹子,真真是在讨打!亏她那般待你,恨不能把心肝儿都给了你!”
初幼嘉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在下疏忽了,万望媚娘替在下遮掩过去,莫要让翠娘晓得了。”
***场中打滚征逐,虽说都是逢场作戏,但所谓“嫖情赌义”,他们自视不是那种饥不择食的皮肤滥淫之俗物,即便逢场作戏也要假戏真做,讲一个“情”字,因此,他们自然不会去招惹别人的相好之人。好在何心隐钟情于柳媚娘,而初幼嘉似乎对娇媚艳丽的王翠翘更感兴趣,张居正却对清丽柔弱的柳婉娘有不加掩饰的好感,三位好友这些日子厮混于青楼楚馆,倒没有闹出什么不愉快,更没有生争风吃醋的龌龊之事!
看着两人乘坐的小轿转过了街角,张居正又沉下了脸,初幼嘉忙安慰他说:“此事好在有惊无险,倒不失为一个笑话,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
张居正转过头来,用炯炯有神的目光看着他,沉痛地说:“子美兄(初幼嘉的字),你当这真是一个笑话吗?”
初幼嘉自然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但何心隐一再提醒他们,南都如今尚不太平,重新组建的锦衣卫对官军百姓监控甚严,在家中放言高论倒没什么,但在外面务必要小心谨慎,检点言行,切不可率情任性,自干法网。因此,他压低了嗓子说:“此处人多嘴杂,不是说话之地,当心祸从口出。”
“莫非子美兄当小弟是高谈阔论,肆口诋讥吗?”张居正沉痛地说:“今日之事你是亲身感受,你倒说说,这合不合朝廷规制?合不合祖宗成法?”
初幼嘉知道他最近心情不佳,也不与他计较,忙开玩笑说:“是你走路之时不当心撞着人家,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倒怪起我来了!若非媚娘姐妹出手搭救,我等此刻只怕要被人捆绑着拜堂呢!”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若真是那样,又该是怎么一种滑稽可笑的情景!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一直板着脸的张居正也被那荒谬绝伦的事情逗笑了,两人越笑声音越大,到了最后,竟笑弯了腰,更笑出了眼泪,惹得街上行人纷纷向他们投来疑惑的目光。
笑了好久,两人终于平静了下来,张居正又沉下脸要说话,初幼嘉忙阻止了他:“闲话少叙。我等既已答应了媚娘姐妹要去彼处宴饮,若再耽搁便是失礼了,她们还要以为我等想逃席呢!”
张居正叹了口气:“我正要说这件事。论说今日之事的确多亏了媚娘姐妹,我等该好生谢她们才是,可你也知道,愚弟最近……”
“说什么废话!”初幼嘉把眼睛一瞪:“朋友有通财之谊,莫非你竟不拿我初幼嘉当朋友么?!”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求职受拒,张居正也说不出什么硬气话了,又长叹一声:“算我借你的吧!”
“借什么借!”初幼嘉真的生气了:“你若再说这等羞辱人的话,我即刻与你割袍断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