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愣说没有!”那个年轻一点的声音不服气地反驳道:“还唉声叹气,装得挺象!”
“是嘛!他说没有钱,没有钱还能去逛窑子,找婊子?”另一个人提高了声音,象是故意要让他们听见似的:“莫非婊子的x肯白送给他x不成?”
街道边上一个袖着手佝偻成一团,正在晒太阳的闲汉“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们这些人真是少见识!难道在这南京城里住了几十年,就未曾听说过旧院一帮小娘们最喜欢的就是他们这样的小白脸,不但白让他们x,还拿自己卖x从那些阔老身上刮来的银子贴补他们呢!”
这样恶毒的话竟引起了那群乞丐一阵疯狂的笑声。初幼嘉猛地站住了,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直冲上来,他转过头,怒视着那帮乞丐和那个闲汉。
那些乞丐根本无视他愤怒的目光,反而象是报复和示威似的,笑声越的大了,那个年老的乞丐甚至笑出了眼泪。
初幼嘉本想转身走回去,把这些下贱的、不懂得尊卑伦常,也就根本不值得同情和怜悯的乞丐狠狠教训一顿,但是,当他转过身来,却接触到那些人远远地向他们投来的怨毒目光,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突然觉得胆怯了,仿佛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张居正适时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礼乐崩坏之时,自然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云美兄不必与他们计较了!”
借这个台阶,初幼嘉回过身来,继续向前走,却还是咽不下方才那口恶气,忿忿不平地说:“他们怎么能这么说……”
“他们未必大错,”张居正缓缓地说:“或许我们上留都来,才是大错而特错!”
初幼嘉停住了脚步,叫了一声:“太岳……”,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他知道张居正并不愿意上南京,其实他自己又何尝想来淌这趟浑水!
今年年初,来自大明两京一十三省的三千多名举子因官绅一体纳粮之法违背祖制、凌辱士人而愤然大闹科场,爆了一场历朝历代从未有过的举子罢考风波。当今皇上赦免了诸位举子的罪责,并亲赴客舍促膝造谈,淳淳诲教,令亲睹圣颜、聆听圣音的张居正和初幼嘉二人无比感动,恨不能粉身碎骨以报君父再造之隆恩。因此,尽管还是对皇上推行的嘉靖新政有颇多不满,但对于那些藩王宗亲、勋贵大臣在江南打出维护祖制的旗号起兵靖难,要清君侧、正朝纲的非常之举,他们其实并不赞同,尤其是在虏贼寇犯国门、围困京师之际这么做,更让他们感到这是一种不顾家国安危、社稷存续之大局的资敌行为,进而感到无比愤慨。也正因如此,对于何心隐建议上南都新明朝廷谋职一事,他们毫无兴趣,何心隐一再修书劝说,也都置之不理。可是,到了旬月之前,当地官府接到了新明朝廷召举子贡生进京候选的敕令,三番五次地派衙役到家中催促成行,甚或已经怀疑到了两人对南都新明政权的忠心,言语之中隐隐带有威胁之意,不得已之下,两人才于年关将近之时,仓促上路,赶赴南都。
谁曾想到了这里,竟是这样的一副情景,仅仅说一句“大失所望”已经不足以形容两人此时此刻的心情,但到底该想些什么,又该如何去做,却还是懵懵懂懂,未有定数。
看着同样苦闷而又恼怒的初幼嘉,张居正叹了口气,说:“无论如何,等见了柱乾兄再做论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