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真的,由于怕犯了皇上的猜忌不敢打听,李春芳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支突然杀出来,将鞑靼全军引回大营的奇兵是皇上何时派出去的,听严嵩这么说,他面色微微一红,含糊地说:“严阁老谬赞李某愧不敢当,上托皇上洪福,下赖将士用命,李某与兵部实无寸功于社稷。倒是严阁老如今协助翟阁老操持朝政,实在辛苦。”
“身受皇恩,为解君忧敢辞辛劳……”
见两个势同水火,恨不得将对方食肉寝皮挫骨扬灰的死对头如此虚情假意地谈笑风生,翟阁老心中鄙夷地一笑,招呼两人说:“两位阁老快快请坐。来人,给两位阁老上茶。”
严嵩与李春芳又为着谁上手就坐推让了半天,最后还是翟銮出面,以年齿为序,请严嵩坐了上手。严嵩一听内阁中书舍人说李春芳来了,就知道翟銮今日找自己要议何事,也不想跟他们多说废话,一边告罪,一边也就在上手坐了。
大家都坐定之后,翟銮便说:“事态紧急,闲话翟某也就不多说了,鞑靼酋俺答向朝廷提出议和求贡,内阁需议出方略来呈奏皇上。”说着,拿起了那份《求贡书》递给严嵩:“请严阁老先看看这个。”
严嵩一眼就看见封口火漆完好无损,不禁在心中痛骂一声:“奸臣误国!”毫不客气地折开了封口。
翟銮和李春芳两人同时松了口气,却不约而同地急着想知道俺答《求贡书》上都写了些什么。
严嵩似乎知道他们的心思,故意缓缓地抽出了《求贡书》,刚要打开,却又起身双手递给了翟銮:“请翟阁老阅示。”
翟銮很不好意思地说:“封贡是礼部的差事,你兼着礼部尚书,该当你先看。”
严嵩说:“翟阁老是次辅,又暂代辅,是内阁的当家人,哪有次辅不看,却让阁员先看之理?”
翟銮忙说:“同是辅弼之臣,谁先看谁后看有什么分别!”话虽如此,他还是伸出双手接过了那封《求贡书》。
严嵩退回到座位上,端起茶碗,轻轻吹吹浮叶,慢慢地呷饮起来。
看着看着,翟銮突然一掌重重地拍在了条案上:“岂有此理!虏贼竟如此藐视我天朝威严!”
严嵩将茶碗放在了几案上,问道:“敢问翟阁老,虏贼可都说了些什么?”
“那等话,翟某真真说不出口!”翟銮将《求贡书》递给了严嵩:“严阁老自己看吧。”
严嵩接了过来,又递向李春芳:“请李阁老先看。”
李春芳原本等得着急,但见翟銮看过之后是那样反应,情知上面的条件非常苛刻,虽然身为阁员,不可能抽身事外,但自己不看还可少担几分干系,若是抢着看了,严嵩那个小人定要逼着自己表态,这种事情岂是能随便表态的?罢官撤职、削籍充军也未必不可!忙摆摆手说:“严阁老分管礼部,李某岂能先看?僭越了,僭越了。”
这就是严嵩自入阁以来一直挂心的那件天大的事情,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心里也十分急切地想知道鞑靼开出的条件,方才让翟銮先看,不过是有李春芳在场,要给翟銮那个次辅代辅留点面子,见李春芳如此推委,也就不再跟他客气,自己打开来看了。
一看之下,严嵩也惊呆了,唯一的念头就是俺答真是疯了,这样苛刻的条件,莫说是从来都以天朝上国自居,坚决不与外虏妥协的大明,便是一直委曲求全的前宋,也不会轻易答应啊!
《求贡书》上骇然写着以下条件:
1、止干戈。将议复河套、轻开边战的兵部尚书曾铣及甘肃、榆林、延绥三镇总兵罢官,拆毁正在构筑的要塞、堡台、边墙,退出已袭占的地区,并立誓永不入河套;
2、息边争。割让辽东沈阳中卫、广宁卫、兰万卫三卫,拆除蓟镇、辽东各处堡台,约束建州、海西、野人女真三部不得随意劫掠各部牧民;
3、议封赏。封各部酋为王,赏银200万两,绸缎棉帛50万匹,其中上等丝绸10万匹,中等丝绸10万匹,上等棉布10万匹,中等棉布20万匹,粮米粟豆共50万石;
4、通贡使。允许各部岁岁朝贡,不禁贡道、贡期、贡使人数及贡品数额;
5、开互市。于大同得胜堡、新平堡、守口堡,宣府张家口,山西水泉营,延绥红山寺堡,宁夏清水营、中卫、平虏卫,甘肃洪水扁都口、高沟寨等十一处开设马市,从优核定马价,以五日为期,不禁互市数额;除以上官市外,另于各边堡遴选多处开立民市,允许各部族民众既可用马,也可用牛、羊、骡、驴、皮张、毡毯、盐、木材等来换取粮食、布、绢、丝、缎、农具、铁锅、茶叶、医药等物,不禁交易额。两市均可由明朝专门委任官吏负责组织、监督、管理,但议定马价及处理两族民众纠纷,需与有关部族领商议之后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