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经过俞大猷和戚继光改良的坚壁阵,山东备倭军士和河南卫所军士划归他们指挥的这一个月来,他们只让步兵练习这一种阵型,虽然训练的时间短暂,却因是军中最基本的阵型,士兵们也练的非常娴熟,在遮天蔽日的浓烟之中,几千名士兵忙而不乱地迅疾就位,在鞑靼骑兵顽强突进到阵地前沿的前一刻,坚壁阵结成了。
数万铁蹄同时砸向地面上的声音如奔雷咆哮;城头那一阵比一阵更急促的金鼓之声更是震耳欲聋,但这一切在士兵们的耳朵里却是微不可闻,他们只能听到自己带着紧张又带着兴奋的喘气声,以及身边袍泽嘴里低沉而又坚定的吟唱之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如乌云般滚滚而来的铁骑撞上了步兵阵。冲在最前面的骑兵无一例外地连人带马狠狠地撞在了明军竖立起来的盾牌和长枪之上,第一排的许多士兵手腕立刻脱臼,后排的士兵马上递补了上来,可是那些士兵坚决不退下去,咬着牙用肩膀继续死命撑着盾牌。刹那间,血肉横飞,无数的士兵瞬间四分五裂,战马在嘶鸣,士兵在怒吼,兵器在碰撞,步兵方阵在用自己的血肉与铁骑碰撞!
此次出击的鞑靼骑兵足有一两万之多,可是死在刚才炮火之下的就足足有三千多人,而阵地两侧的弓箭手还在不停地制造着带有死亡气息的箭雨,第一批冲击坚壁阵的鞑靼骑兵和战马的尸体此刻又成了明军阵地前天然的屏障和鹿砦,第二批、第三批的冲击骑兵不得不在明军阵地前沿勒住马头,想要绕过地上横七竖八的士兵和军马的尸体。可是这短短的停顿往往就成了他们之中不少人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瞬——烟雾渐渐散去,京师营团军的弓箭手不可能放弃如此良好的展示自己射击技术的机会,他们象在训练之时射箭靶一样,逐个将这些固定目标射中;个别倒霉的鞑靼骑兵甚至成了一哨以上弓箭手的瞄准目标,连人带马被射成刺猬,身上插着二三十支箭轰然倒地。
一直立于中军大帐前冷眼静观战局变化的俞大猷清楚地判断出,尽管鞑靼骑兵还是在不停地对明军坚壁阵起冲击,可是这样的冲击已经是强弩之末,这场已经没有悬念的战斗也不会再需要刚才那样复杂的战术指挥。他将手向后一伸,早已侍立在一旁的亲兵将一支大枪递到了他的手上,带着身后早已蓄势待的骑兵挺枪策马冲了出去。
朱厚熜也热血沸腾,跟着翻身上马,抽出了腰间的宝剑,想跟着俞大猷一起上阵杀敌。
一只手从旁边伸出,使劲拉住了他的马缰绳。
高拱怒不可遏地看着皇上,大声说:“皇上为我大明万乘之君,岂能弃社稷于不顾,以身犯险?”
朱厚熜大吼道:“此时不冲,更待何时!你给朕放手!”
“不放!”高拱干脆抱着了马脖子:“臣拼着一死也不许皇上亲冒矢石!”
朱厚熜大喊一声:“来人,把他给朕拿下!”
杨尚贤带着手下扑了过来,却不抓高拱,而是一齐跪在了朱厚熜的马前:“请主子以江山社稷为重,不可以身犯险!”
看这样子跟他们说是说不通的,朱厚熜挥舞着手中的宝剑,向高拱抱着马脖子的手虚砍过去,趁着高拱本能地松开手的时候,两腿猛地一夹马肚子,想象刚才俞大猷那样策马跃过阻拦的人墙。
俞大猷那匹久经训练的战马能立刻感应主人的心意而冲出去,他那匹久经训练的御马却只在原地平稳地踱着步,任凭他再狠狠地用脚踢用鞭子抽,连个响鼻也不打一个!
朱厚熜简直哭笑不得:驷马监那些狗奴婢还真有本事,硬是把这匹万里挑一的宝马良驹训练成趴儿狗了!不过他也终于明白了,骑着这样的一匹马冲锋,简直是在闹笑话,于是不得不放弃了上阵杀敌的愿望,被喜笑颜开的十三太保簇拥着,骑着这头“趴儿狗”,继续搭着望远镜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