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他这样凄楚的往事,台子底下众人都是唏嘘不已。那个大汉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天可怜见,我这样能跑反逃难的还算是幸运,好歹还能死在自家土地上,若是被鞑子掠去,真不晓得还有多惨,更不晓得埋骨何处,魂都入不得祖坟……弟兄们,鞑子祸害的我们活不下去,左右是个死,不如跟他们拼了!”
另一名矿工也跳了上来,说:“这位兄弟说的对!如今皇上恩典,朝廷体惜,我们这些无田的穷汉一家大小才能吃顿饱饭。鞑子杀来,就算能逃得命去,要田无田,要地无地,铁厂也没了,我们又在哪里讨生活!我也投军,跟官军杀鞑子去!”
底下的人都愣了片刻,突然爆出一阵震天的喉声:“投军!杀鞑子!”
吴畏也没有料到这样,欣喜地转身冲王文勇抱拳行礼,说:“王大人,末将手下只有两名兵士会识字,想必忙不过来,还请王大人将铁厂的师爷派几个过来帮上一把。”
王文勇撩起袍袖在湿润的眼角擦了擦,忙不迭声地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对了,吴千户!”
“末将在!”
“你……你可晓得你营团军中还需军官将佐否?”
“这……这,末将委实不知……”吴畏正在说着,突然见到王文勇将脸拉长了,忙说:“不过,依末将愚见,募兵之后想必监军大人和军官将佐都是缺的。”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王文勇脸上露出了自得之色:“你或许还不知道,本官可是兵部正经的职官,忝为同僚,武选司的郎中司员怎么也得卖本官一个面子。说不得过个三五日,本官就与吴千户在一个马勺里吃饭了!”
吴畏在心里鄙夷地说,就你这肥头大耳的模样,我京师营团军要你做甚!但知道他确是兵部职官,等闲也得罪不得,便不敢将心中的鄙夷表露出分毫,而是装做欣喜地说:“那敢情好,末将还请王大人日后多多栽培,多多提携。”
“那自是不用说的,本官也觉得与吴千户甚是投缘啊!”王文勇拈着颌下几缕胡须笑了起来,笑的是那样的开心,一身肥肉都跟着一起颤抖。看他那得意的样子,仿佛他已经拿到了吏部的官牒,任命他为京师营团军的监军一般。
顺义县城的东门口,一个书生站在桌子上大声对着围观的百姓说:“官府的告示上说的明明白白,蒙古虏贼起二十万大军攻破了大同,正杀奔京师而来。乡亲们,大同城破,京师危在旦夕,诸位都有父老妻小,若是被鞑子杀来,他们又该往何处逃生!有道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是好汉就随我投军杀敌去!”
桌子下,一老一幼两个妇人哭成了一团,那个年老的妇人一边哭,一边扯着他的裤管,说:“儿啊!战场上刀枪无眼,咱家三代单传,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和你死去的爹交待啊!”
旁边的一个农夫打扮的人显然是他的乡邻,也从旁帮腔说:“李秀才,你娘亲说的对,你还要侍奉母亲、承继香火,就莫要去了。再说了,这打打杀杀的事也不是你读书人干的,我等自去便是。你安心读书备考,得空教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小兔崽子识得几个字,我全家都念着你的恩德。”
那个书生跳下桌子,跪在母亲的面前,泪流满面地说:“娘!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国家存亡在此一举,儿身为大明的子民,断不敢苟且偷生。孩儿不孝,不能侍奉膝下,请娘亲恕罪。”然后,他半转身对一个年轻妇人说:“你嫁入我李家还不到半年,本不该这样连累你,但我知你是个贤德的人,在家照顾好娘亲,我给你磕头了!”
那位年轻的妇人赶紧给他跪下还礼:“相公要为国尽忠,奴家也不拦你,奴家自当在家孝顺婆婆,若是相公有什么……什么不测,婆婆升仙之日,便是奴家全节之时!”
“好,你能如此深明大义,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来生我自当结草衔环报答于你!”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惹得周围百姓的眼泪也一个劲地往下流。
旁边负责招兵的千户到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了:“我说你这个秀才,谁说朝廷要招你从军了?来之前高大人和俞将军、戚将军就特地嘱咐过,象你这等家中母老子幼,又是独子的一概不要,你快扶着你娘亲回家去。保家卫国自有我们当兵的冲在前面,哪轮得到你们这些秀才!”
旁边的一群人醒过神来,连忙抹干净了眼泪,跟着起哄说:“快快家去,莫要耽搁我们报名!”
那个李秀才推开母亲和妻子,怒目圆睁地望着那个千户:“朝廷有公告,你一个小小的千户竟敢阻塞我报国之门,就不怕我告你么?”
那个千户一点也不松口:“你告我?你可知道我营团军募兵的几条规矩都是皇上钦定的,你还能告到哪里去!休要罗嗦。下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