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熜尽管已经得到吕芳安插在军中的密探奏报大同变乱之事,其中详情却并不知晓,如今恰好有来自大同的军将回朝,忙说:“快将详情报来。”
刘子昂强压着心中的激愤,禀报了李玉亭副总兵殉国的详情。原来在鞑靼进击大同之时,李玉亭副总兵正率部坚守城池,仇鸾却传下将令,诱他到帅府议事,要他一起谋反,被李玉亭严词拒绝,仇鸾一不做二不休,将他擒获,想用他来要挟所部投降。李玉亭痛骂不已,最后嚼舌而死。麾下大部分军队因群龙无,都放弃了抵抗,被仇鸾所部挟裹着投降了敌军,他们虎贲军身为李玉亭的亲卫部队,要为其报仇而拒不投降,被仇鸾的部队包围了起来,一千军卒拼死冲杀,终因寡不敌众,只有他和寥寥数人逃了出来,星夜兼程赶回京师向朝廷报告……
听说还有人生还,曾铣忙追问道:“其他军卒呢?”
“回大人的话,末将命他们前往大同至京师各处要隘关口报讯去了。”
朱厚熜心中暗自赞许,这刘子昂虽然不知道朝廷早已得到安插在边镇军中的特务密报,已经做出了相应的部署,但能在变生肘腋之时想到这一层,真是又忠勇又有谋略,正在想着要褒奖赏赐他什么,却听到一直没有说话的夏言站了出来,跪奏说:“臣恳请皇上下旨将刘子昂拿下。”
朱厚熜一愣:“这……这是为何?”
夏言说:“此人擅自闯入大内,并在午门策马,已犯下不赦之罪,宜付有司明正典刑!”
刘子昂擅闯宫门和在午门策马,确实触犯了大明律。朝廷礼仪规制,若不得皇上恩赏,莫说是一个从五品的武官,便是一品大员都不能在内城骑马。但军情如火,大明都快要国破家亡了,怎么还能这样死抠朝廷礼仪规矩!而且,象他这样忠心耿耿,冒死突围回京报讯的人,就因为擅闯宫门和在午门策马,就要把性命葬送,简直是太荒谬了!
朱厚熜很不满地说:“他有紧急军情奏报,事急从权,细枝末节就不必追究了。”
夏言却固执地说:“此人虽有报讯之功,却于道途之中大呼小叫,动摇臣民之心……”
朱厚熜也生气了,打断了他的话:“鞑靼犯境、仇贼谋反,这天大的事情难道还能瞒得住天下人不成?朕看这刘子昂非但无过,更有大功于社稷!”
见辅跟皇上顶牛,内阁分管兵部的阁员李春芳也出班跪奏说:“皇上,依我大明军规,主将战死而亲卫偷生者杀无赦;且刘子昂身为虎贲军统领,全军尽墨他却逃了出来,也是死罪。请皇上将其交付有司依律定罪。”
李春芳的话引起了内阁其他阁员的共鸣,他们都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连一向与夏言等人不和的高仪也沉默不语。
内阁的态度竟然出奇的一致,让朱厚熜踌躇了,刘子昂是一个远在边关的微末小将,跟他们这个高高在上的朝廷要员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他们怎么会揪住这件事情不放,非要他的性命呢?苦思之下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莫非仇鸾造反之后,让他们看到了皇权的衰落,要联合起来以相权对抗皇权了么?想到这里,他侧头看看吕芳,想搬出一直与内阁分庭抗礼的司礼监来压制那些有所异动的阁员。谁知道吕芳竟有意无意地将头微微侧了过去,假装没有看见皇上暗示的眼神。
朱厚熜心中气苦,正要火,却见站在内阁阁员后排的严嵩站了出来,跪奏说他以为刘子昂丧师辱国,又擅闯宫禁,确实已犯下了不赦之罪,理应依律论死,但有几点可容宽恕之处:其一,仇贼身为总兵,召副总兵李玉亭议事是寻常之事,李玉亭想必事先并未觉察出仇贼有谋反的迹象,未有防备之下,他不可能也不应该带大队的亲卫前往总兵的帅府,因此他被仇贼谋害身死,身为亲卫军统领的刘子昂并没有过错;其二,虎贲军损失殆尽,那也是因为突遭巨变措不及防,加之以一千之师抗击大同数万军卒,实属寡不敌众,刘子昂虽有战败之责,却不能以寻常指挥失当丧师败亡之罪论处;其三,身为统兵大将,刘子昂本应杀身许国,但他拼死冲杀出来给朝廷报急,使朝廷能从容部署战守之策,如此处置甚为妥当,足见其处变不惊,有大将之才,时下军情危急,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恳请皇上法外施恩,许其戴罪立功报效朝廷……
满朝文武听着严嵩侃侃而谈,心里都觉得这个家伙实在是太会说话了,既迎合了皇上的意思,又不得罪两位阁老,不愧是老奸巨滑的官场琉璃蛋!
朱厚熜听得更是满意,没等严嵩把话说完,就连声说:“好好好,此事就依严爱卿所奏。夏阁老,战守之策便如前日所议,依计行事。”
皇上已经明口谕,夏言也不好再反驳,便说:“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