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子,这些人都是夏老先生于上一科取中的进士,赵鼎殿试点在一甲头名,齐汉生是一甲二名。”
朱厚熜疑惑地看了吕芳一眼,问:“殿试不是应该由朕来主持,前三名进士及第的状元、榜眼和探花也该由朕来亲点吧?怎会是他点的?”
吕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以对。朱厚熜明白了,一定是嘉靖当年优游倦政,连国家最重要的抡才大典都懒得去主持,推给了内阁辅夏言。也难怪这些人跟自己闹腾,他们跟那个6树德一样,毕竟只是名义上的天子门生,真正认的还是取中自己的座主,他不禁对隐藏在赵鼎等人身后的夏言产生了不可遏制的愤恨,怒气冲冲地说:“好嘛!一个状元,一个榜眼,再加上6树德那个上一科的探花,已经能凑成‘三鼎甲’了!夏言到底要干什么!莫非他跟那陈以勤一样,也想用门生来试探朕,跟朕斗法了么?!”
吕芳想了一想,说:“请主子息怒。依奴婢陋见,此事或许与夏老先生并无干系……”
根据吕芳的判断,夏言自被起复以来,一直对皇上低眉顺眼,倒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做如此不臣之事;而且,这一两年来皇上将朝廷交给他这个辅执掌,可以说新政完全是他在台前大力推行,皇上要废弛新政可以抛出内阁当替罪羊;而他却没有任何退路,他不可能为了一己清名就自掘坟墓……
至于他门下十六位门生联名上疏诽谤君父、非议新政一事,想必是跟那6树德一样,这些年轻气盛的低级文官视新政为违背礼法的“乱政”,对此怨气很大,如今看到朝中大臣们囿于党争,都忘了这“春秋大义”,便慷慨以天下之事为己任,联名上疏朝廷劝谏皇上察纳雅言,废弛新政……
听了吕芳的分析,朱厚熜也渐渐地冷静下来,他也不大相信是夏言策动门生向自己难,只要文官集团名义上的领袖——内阁辅不挑头跟着自己对抗,那么局势还坏不到哪里去!
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心头的余怒未消,不由得将火撒到了吕芳的身上:“朕跟你们说过多次,不要把眼睛只盯着什么阁老尚书,那些人家大业大,又都亲身经历过大礼仪之争、左顺门事件,未必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跟朕闹腾!那些乳臭未干的年轻人就不同了,刚跃过龙门进入仕途,心火比谁都旺,一心想着立德立言,好似天下就他们是清官能吏,骂朕这个君父能在士林中落下个好名声,保不准煌煌史册还能给他们写上一笔。哼哼,与青史留名、士林景仰比起来,他们那七、八品的乌纱帽扔了也不足为惜!”
“是是是,主子训诫的是!”吕芳赶紧跪下说:“是奴婢愚钝,自举子闹事之后,奴婢确是遵着主子的吩咐,命人留心盯着翰林院、都察院和六科廊那帮词臣言官,但奴婢以为赵鼎等人是夏老先生的门生,终归要比旁人能识大体顾大局,未曾想他们竟也如此冥顽不灵……”
朱厚熜怒气冲冲地说:“你以为,你以为!你以为夏言的门生就不会攻讦新政来反对朕么?真要到夏言率着文武百官在金銮殿上逼朕退位你才能明白事体之大么?回去告诉东厂、镇抚司那帮奴才,不管是谁,都要给朕盯紧了!”
“是,奴婢这就命他们把监控级别提到三等。”
“三等?”朱厚熜把眼睛一瞪:“都已经公然串连起来跟朕叫板了,还只是三等?你是不是还等着他们到乾清宫来揭瓦?!”
“是奴婢愚钝,该把他们列为一等的……”
“看看,不是左便是右,左右不过几个后生小子,高也不过五品,至于那么紧张么?朕觉得有个二等就已经抬举他们了!”朱厚熜说:“先把奏折都放在这里,你这就去吩咐东厂和镇抚司的那帮奴才赶紧给朕调查清楚,看夏言事先知不知情。哦,对了,随便再调查高拱有没有份参与!”
吕芳一愣,伺候主子这么多年,主子还从未象今天这样回一句就驳一句,一点情面都不给自己留,看来昨晚闹出那样的事情,主子虽然没说什么,但对自己还是多有不满,加之被那帮不晓事的外臣们闹得心烦意乱,便将怒火撒到了自己的身上。但即便再觉得委屈,他也不敢分辩,只能唯唯诺诺地告退而出。
朱厚熜再一次拿起了那份奏疏,心里说:再怎么煞费苦心的安排,还是有聪明人冒出来啊!如今断然不能让他们干扰了新政的推行,看来又要除掉这些既聪明又愚蠢的芝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