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奉天将军府回来以后又隔了一天,张泽羽再次收到了増祺的召见。这一次増祺是在内堂见的他,次座上坐着一位正五品的文官,张泽羽没见过,也猜不出来是谁。
张泽羽依旧是上次的礼节,躬而不跪,装大尾巴狼的那个师爷不在,这次倒是没人说什么。而増祺呢,也和张泽羽学,一句话不说,但是只是微微欠了欠身,算是还礼了。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可是偏偏人家就是能让你看出来,这就叫道行。张泽羽不得不佩服増祺的本事。
増祺一指旁边的一把椅子,很自然的说了句“坐吧。”
“谢将军。”张泽羽还是抱拳躬身行礼,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张泽羽可没和増祺见外,实打实的坐下了。从増祺的态度可以看出,进京是肯定的了。増祺这是在向自己示好呢。
果不其然,増祺说话了,“这两天准备的如何了?能否带着你那机器进京?”
“回将军,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随时听候朝廷差遣。”
増祺一指放在桌案上的一张电报纸【注1】说,“外务部今ri电报行文,召你即刻携那机器进京面圣。”
“朝廷有命,自不敢懈怠,请问将军吾当何时动身为好?”
“今ri肯定是来不及了,我看,就明ri启程吧。不过,你走之前还有一事。”増祺说到这里不说了。
张泽羽心想,我去你妹的,你这都什么毛病啊?说话说一半就不说,还得别人给你接个下文。你妹啊,你当你这是在天桥说相声呢啊?郭德纲还有单口呢,你咋得谁都抓来当捧哏的啊?想是这样想,可于谦还得当,“还请将军赐教。”张泽羽起身行礼,这次是一躬到底,一点傲慢的劲头都没了,因为张泽羽凭感觉就知道,肉戏要来了。
“你从海外归来,可知祖上籍贯何处啊?”
籍贯?张泽羽是钢都人,可这时候钢都市还一点影都没有呢。他听闻他的祖上倒是挺有名的,族谱上记载的是抗清名将张煌言。可这事不管别人信不信,张泽羽自己是肯定不信的。
史书上记载,张煌言死之前,妻董氏、子张万祺【注2】、姐张氏、姐夫傅鶚、外甥傅捷、外甥女小女都已经让满清抓住杀了,亲属中,当时就俩外甥傅显官和朱湘玉没死。可族谱上真真是写的他们这一支脉是张煌言二儿子张万岳的后人,叫张承祖。不但有名有姓,生卒年什么的都很详细。这样的事只能是三种情况,一自己祖上真的是张煌言。他真的有个次子名叫张万岳,百姓敬重张煌言,虽然知道此事但是都不声张,清朝这边没查出来,于是历史上就记载说张煌言就一个儿子。二是张万岳是张煌言亲友之子,在张煌言死后,家人敬重张煌言,在未经过张煌言同意的情况下(人都不在了,无法表态)一厢情愿的把孩子过继给张煌言。但是在修家谱的时候没有记载此事。最后一种情况就是张泽羽祖上犯了中国人爱认名人当祖先的毛病了。【注3】至于究竟是哪种情况,张家后人自己也弄个不明白,干脆也就不查了,一辈一辈就这么传承下来,爹怎么说,儿子长大了当爹的时候就怎么跟自己的儿子说。每年农历九月初七祭祖的传统是流传下来了,到张泽羽这也没有断。可就算他真的是张煌言的后人,这事也不能明说啊。虽然乾隆四十一年的时候,清朝赐了个谥号叫忠烈,可也不能说这事就这么彻底揭过去了,这时候还是不说的好。
増祺这个时候提出籍贯问题,很显然是想让张泽羽在奉天府入籍。张泽羽ri后的发展如何,増祺不知道,不过,如果张泽羽一旦发迹,这提点的恩情总算是有的。増祺是只赚不赔。张泽羽如何听不出来,不过,他对在沈阳入籍倒是也不反对,他对辽宁这片土地还是很有感情的。于是开口说到,“听闻家父说,先祖乃鄞县人,不过,我们漂流海外的这一支脉的籍贯当为奉天府,故而在下从海外归来便回到奉天,求的便是个叶落归根,以承先祖之志。”
“哦?如此甚好,正好,那就让治中大人【注4】给你入籍然后办理勘合。”
“张泽羽连忙站起身来,深施一礼,那就劳烦治中大人了。”
张泽羽就这样在将军办理了清朝末年的户口本,算是从此告别了黑户身份。并且得到了两封介绍信——奉天府开具的进京行文勘合和一份由俄军驻奉天司令部开据的通行勘合【注5】。因为办户口需要填写住址,増祺也不知道是从哪打听出来的,直接把张泽羽挖地窝子的地方那块地皮给他了。要是放在平时,相对于两人的关系,这多少有点厚礼的意思,可眼下不一样,ri俄双方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都说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不动产这个时候的价值那就有待商榷了。奉天城内的宅院价格那是一涨再长,不少城外的大户人家从城外搬进城内,而城内的大户人家又有不少从奉天往西边搬,而城外的宅院多少就有点白菜价意思了。更何况是一块原本就都是黄泥土的地皮。
最有意思的还要说是那地契,上边的计量单位竟然不是亩,而“ri”【注6】。可见,这份地契是有年头了,一看时间,果然不假,康熙年间的的物件,绝对的古董级东西了。这要是放到后世的潘家园,绝对是件大开门的物件。而且虽然纸张泛黄,但是保存完整,算是“包浆”完好,品相上乘的了。
除此之外,増祺还私人给了张泽羽二十两银子的程仪,另派八名官军作为护卫保护他,以防路上遇到马匪。这可不是増祺故意示好张泽羽,实在是那个时候的东北地面上土匪太多。増祺自己的家眷都被土匪劫过【注7】,増祺也是不得不防。此时虽然说ri俄双方还没开片,但是两边的雇佣军已经开打了。双方都在拉拢东北的土匪袭扰对方,万一张泽羽要是在进京的路上出点什么事,那増祺可就不是丢人这么简单了。
张泽羽和护卫们订好了第二天上路的时间以后,就离开了将军府。回教会和刘全岳交代了一下以后,又骑着刘全岳的马出了奉天城,直奔辛民府而来。
张泽羽奔辛民府的目的是要找张左林。作为一个东北人,张泽羽怎么可能把张左林给忘了呢?这位清朝灭亡以后开始走上中国历史舞台的风云人物对中国历史的影响力那可不是一般的大。
后世对张左林这个人的褒贬不一,骂者有之,敬者亦有之。但是在张泽羽看来,张左林这个人,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功是要大于过的。清朝灭亡以后的北洋军阀,或多或少的都有内战之过,但是绝大多数人的民族气节还是有的。可是宁愿少养五万兵,也要兴办教育的,只有张左林一人,这可不就是收买人心那么简单的事了。在民国时期的众多军阀统治区内,湖广和江浙地区算是继承了清朝的工业基础,其他地区只有东北三省是从无到有的完成了工业基础设施的建设,尤其是重工业的基础建设更是占全国重工业份额的百分之八十以上。当时的奉军也是全国唯一海陆空军兵种齐全的地区。轻武器基本国产化,部分技术含量稍低的重武器也可以国产化,汽车和飞机可以进口零件本地化生产。可以说,如果他不死,ri本的侵华战争会不会爆发都还是不一定的事。这种观点并不是一种片面的意yin,国人看待事物或多或少的会因为身在局中带些感情se彩,西方人的观点相对来说要算是比较客观的。在二战结束后,联合国的前身,也就是国联追认他为中华民国元首。所以,直到21世纪,仍然有很多人推崇张左林,张泽羽就是其中之一。
客观的评价张左林和他的奉系,只有汤玉林在热河执政的时候,哀声载道。其他时期,东北的政治虽然不能说是清明,但是和全国其他省份比起来,绝对是说得过去。因此张泽羽是乐意帮助张左林上位统治东北的。
张泽羽的骑马技术很一般,所以不敢骑快,一是怕自己不会控制马力,把马给累坏了,毕竟这是刘全岳的马,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怕速度快了从马上掉下来。这就跟后世新手开车上道一样的道理,速度慢不说,还没事就踩刹车。所以他用了将近三个小时才赶到辛民府,等他到了辛民府的时候,天se已经有些渐暗。
辛民府虽然是个府级行政单位,可是并没有城墙。【注8】原本这地方就是个屯子,因为闯关东的关里人多了,逐渐形成了一个人口众多的聚居区以后,此案升级为府级行政单位的。在官道入城的岔路口,他碰上了五个清兵守着一处收厘金的卡子。【注9】看了看官兵身上的号坎,正好是张左林手下的兵“辛民府游击马队巡防营”。张泽羽翻身下马,握住马鞭拱手问到:“请问贵营张管带现在何处?”
张泽羽还离着挺远的时候,这几个清兵就注意到他了,因为他穿的是一套绿se的仿美军101空降师的夹克,上边“u.s.army”字样和啸鹰的臂章已经被张泽羽剪了下去,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标识,可他这一身怎么看怎么像是军装。再加上他脚上穿着一双科克伦伞兵靴,头上还戴着一顶和衣服颜se配套的帆布帽,这么拉风的装扮绝对不是普通百姓穿的,守卡子的清兵默认他是一名军人了,马上提高了jing觉xing地把本来杵在地上的步枪都提了起来,好在张泽羽骑马的速度不快,清兵还算客气,没把枪口冲着他。听张泽羽问张左林,领头的清兵没有直接答话,先仔细打量了张泽羽一遍。可上上下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四五六来,只好反问了一嘴:“你是什么人?找我家大人有什么事?”
【标题注解】:找了一天,终于找到本章的水产词汇了。原来是“鞍【水产】山”和“抚【水产】顺”。于是笔者就想到了,“钢都此时尚无影,庵山已为水产词。”这两句和“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注解1】:当时奉天府已经和bei jing之间有电报往来,电报局建在故宫内。
【注解2】:也有其他史书记载张煌言之子名为张奇官。张万祺和张奇官其实是同一个人,张万祺小名奇官。
【注解3】:书中的张泽羽并非是什么忠良之后,他的家谱其实是其先人在民国年间找谱匠重修的。谱匠虽说在明清之际盛行,但是到了民国年间仍有这一职业,只是从业人员的数量远不如明清两代那么多而已。谱匠的真正绝迹,大约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期。不过,近年来,谱匠行业又重新开张,作者亦略知一二,有兴趣寻根问祖的朋友,可以联系我。至于真假的问题么,这就是见仁见智的事了。
【注解4】:请读者见谅,本人实在是无法找到这位治中大人的姓名和资料。在奉天府当过治中的人,作者倒是找了几位,不过,不是康熙年间的就是乾隆年间的,光绪三十几年在奉天府当治中的这位作者实在无法考据出其姓名了。顺带说一嘴,作者是一个铁杆考据党,书中所出现的人物都尽量选用史实上的人物。
【注解5】:因为ri俄战争马上就要爆发,当时的奉天城的统治权有一半在俄国手里。战争爆发后,俄国以战争需要为理由,甚至直接接管了奉天的军事管理权。眼下这个时候,奉天府的城门口以及咽喉要道也都有俄军的哨卡,如果没有俄军司令部开据的通行证明,张泽羽一行人马是无法携带武器通过俄军哨卡的。
【注解6】:清代确实以“ri”为计量土地面积的单位,六亩为一ri。清末《fu顺县志略》里有明确记载,该县“以田六亩为一ri,上则地收粮五六石,中则地三四石,下则地一二石”。
【注解7】:如果熟悉张左林发迹史的人应该知道,把增祺的家眷给劫了的就是张左林。他先是让人冒充劫匪要抢劫,然后又冒充好人把增祺的家眷给救下来。然后跟增祺的家眷说,别看我们有枪,其实我们和土匪是不一样的,我们是保安。后来增祺的家眷在增祺面前美言,加上张左林的名声还不算坏,这样张左林才被招安成了官军。
【注解8】:作者原本以为辛民府是有城墙的,本来这个桥段的故事原定是要发生在城门口的。于是开始考据辛民府的城门在什么位置。作者这里犯了想当然这个毛病,以为府级行政单位就一定会有城墙。为了确定这个事,作者没少考据,可实在是找不出关于辛民府有城墙的任何记载。为此,作者几乎把民十五年版的辛民县志从头到位看了一遍。后来实在没办法了,作者去某度贴吧辛民吧发帖求助于辛民的朋友,结果辛民的网友告知,辛民府真的没有城墙,只在巨流河附近有一段城墙,还不是作为辛民府的城墙,而是水师驻军用的一个城堡的城墙。原来在清朝中期的时候,巨流河的行政级别比辛民还高,清崇德六年建城,(啥?没听过清朝有崇德这个年号?就知道顺治康熙乾隆什么的?崇德是皇太极用的年号。啥?你说皇太极用的年号是天聪?那是清朝还叫后金的时候用的年号,后来改了国号之后,年号也一起换了,崇德这个年号用了八年呢。)康熙二十年设置巡检司,乾隆四年由镇海提督林玉柱主持重修。民国的时候城墙还好好呢的,抗战胜利之后打内战的时候,校长的学生们把城墙拆了一半修工事。某年那个啥的时候,太祖的学生们把剩下的一半又给拆了建高炉去了。现在的巨流城只剩下一点遗迹了。
【注解9】:当时全国各地几乎没有不收厘金的地方,但是辛民府的厘金怎么会轮到张左林来收呢?这事应该归时任辛民府知府増韫来管吧,具体来说,应该归増韫雇佣的掌管税收的私人秘书,吏名钱漕的那位来管这事吧。
这事还真就归张左林管,为什么呢?当时东北地界土匪太多了,朝廷部门想控制住地方,指望财政拨款来养兵是不可能的,要不然也不会有招安张左林这事了。可招安来了,财政拨款没那么多,兵怎么养啊?最开始张左林是按照当初当保安的时候的惯例,向辛民府的商家要钱,名义上是借款。可是借款总得还吧。张左林就没打算还,借款只是一种说辞而已。他是这么想的,可架不住有人较真啊,较真的这位就是,后来奉系边业银行的总裁),他这个时候是辛民府商会的会长。
张左林一看,还真有死心眼的,好吧,你让我还钱是吧,我现在没有,你看我身上什么东西值钱,你拿走好了。姜宇田一看张左林耍无赖,也没办法,就给他出了一个招,你总这么借肯定不是个招,你不如立个名目收税,多少算是个来钱的招啊。于是张左林就在辛民府的官道上设卡子收厘金。増韫也知道张左林的军饷不够,可他也没地方给张左林弄军饷去,只好默许了张左林设卡子收厘金的这种行为。
也许您会认为増韫其实是收了张左林的好处了。但是说实话,依照当时清朝官场的尿xing来看,増韫还真的不能算贪。你别看他长的肥头大耳挺胖的,为官相对来说还算是比较清廉的。
●第四章:钢都此时尚无影—下
张泽羽把奉天府开具的进京行文勘合拿了出来,交给领头的清兵,“事关机密,不便细说。”
领头那个清兵接过奉天府的这份进京行文勘合看了一下,上边的字他也就认识个大概其,但是奉天府的官印他可是认识的。听这位的口音,多少还带了点京腔,当下也不敢太怠慢了,也没敢再多问,把勘合还给张泽羽,又喊了一个兵,俩人一起送着张泽羽来到了游击马队营的营部。
这时候的张左林虚岁刚三十挂零,周岁才二十九,不像后世的影视剧里出现的那样留着大胡子,脸上光溜溜的,看起来特别清秀跟个大姑娘似的,这和印象中的张左林反差太大了。【注1】当张泽羽见到张左林的时候,略微的愣了一下,不过还是马上就缓过神来。张左林看见他也是一愣,和守卡子的清兵纳闷的原因一样,张左林也没见过张泽羽这身打扮,再加上张泽羽没有辫子,张左林感觉张泽羽像是个ri本军人。可是他这身高又不太像,ri本人他见多了,就没见过有张泽羽这么高的身高的。想不明白就只好问了,他先开了口“在下张左林,不知您找我有什么事?”